林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结论惊到，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虚弱：“没……没事。”
宋清没给她退缩的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掌心传来烫得惊人的温度，像是顺着皮肤直往她的心头烧去。
“别逞强，上车。”
林鸢挣扎了一下，但高烧带来的无力感让她只能昏昏沉沉地被宋清扶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坐好。宋清骑得快且稳，夏日的风因为车速而变得有些猛烈。吹在林鸢滚烫的脸上，反而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抓着宋清腰侧的衣服，把发烫的额头轻轻抵在前方之人微凉的背上。
感受到温热的重量，宋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蹬着踏板，朝着最近的社区诊所骑去。
诊所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有股刺鼻的味道，即便林鸢的鼻子堵了一只，依旧被熏得头疼。
医生看了看体温计，又照例问询了一下她的身体状态后，确认了病因是着凉引起的高烧，需要打点滴。
一听要打针，林鸢的小脸瞬间一阵发白。她张了张嘴，刚想发出反对的声音，就被宋清无情的镇压了。
“输液好得快。”
护士给林鸢扎针时，她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咬着唇，将眉头皱得死紧。直到冰凉的药液流入血管，她才慢慢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看着药液一滴滴流入她的身体，宋清这才稍稍安心。她瞥见林鸢干燥的嘴唇，起身道：“我去买点喝的。”
诊所隔壁就是一家小卖部。宋清挑了个看起来松软的红豆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结账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林妹妹安顿好了？”
“没。在打点滴，发烧。”宋清言简意赅。
外婆收敛了些笑，忧心忡忡的问：“严重吗？”
“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宋清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正想斟酌着开口问外婆是否知道哪里有合适的空房出租。
外婆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抢先一步，语气了然地开口：“是想问房子的事儿吧？我刚跟你张奶奶通过气了，她家那个小阁楼正好空着。我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好不容易才谈下来个友情价。六百一个月，包水电。”
宋清下意识还价：“能不能……再少点？”
电话那头的外婆啧了一声：“六百已经很便宜了，周边哪有这个价的？”
宋清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我每个月可以帮她出一百。”
外婆在那头愣了片刻，随即传来带着促狭的笑声：“行吧行吧，倒是是谁的徒弟谁心疼。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我再去跟你张奶奶说说。”
“谢谢外婆。”宋清松了口气，挂断电话，拿着面包和水走回输液室。
刚走到门口，她就顿住了脚步。清晨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室内投下明亮的光柱。林鸢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从药盒里抽出来的说明书，灵巧地折了一只千纸鹤。
而后拿它逗弄旁边座位上一个刚打了屁股针，正趴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那孩子泪眼婆娑地接过千纸鹤，新玩具带走了刚才打针的疼痛，接连不断地抽噎声渐渐止住。
眼见混世魔王终于安静下来的妈妈赶忙将孩子抱起来，向着林鸢连声道谢后离开了。
做了好人好事的林鸢眯着眼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充满赞誉的香甜空气。
恰好这时宋清逆着光从门口走了进来，阳光在她周身镀了一层柔晕。在林鸢看来，这场景就跟小女孩点燃最后一根火柴才能见到的天堂一样。
“天使”在林鸢身边的塑料椅上坐下，将面包和水递过去。
林鸢接过天使的礼物，小声说了句“谢谢”。撕开面包包装，咬了一小口。
因感冒而丧失的味觉在这一刻奇迹般的恢复了，她能感受到面包的软和里面红豆夹心的甜。咀嚼的动作唤醒了待机许久的脑子，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神有些飘远。
宋清没去打扰她，默默将拧开的瓶盖重新拧了回去。等了好半天，才等到她愿意开口将压抑的情感宣泄出来。
“小时候，我有一次发烧得特别厉害，都快烧糊涂了。那天我爸难得早收了半小时摊，背着我跑去医院，我妈还给我煮了海鲜粥。”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不过我身体好像太好了，从小到大也就那一次而已。”
宋清看着林鸢低垂的睫毛和额头覆盖在纱布下的伤痕，安静地听她说完。心里像是被细微的针尖刺了一下，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原来一次普通的生病有人陪伴，对她而言竟是如此珍贵的记忆。
忽然，林鸢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宋清不自觉紧绷的嘴角：“所以。”
她眼睛因为发烧而显得水润，带着点狡黠和试探，“这次有人陪着打针，还挺新鲜的。”
那手指像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只轻轻一下的触碰就让宋清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偏开了头。她有些慌乱地拍开林鸢的手，故意板起脸：“别乱动，好好喝水，把药吃了。”。
听着这毫无威慑力的警告，林鸢得逞似的弯起眼睛。她伸手指着她的耳朵，夸张的语气里透着狡黠：“哇！宋老师，你耳朵红了诶。”
“太阳晒的。”宋清拧开瓶盖，将矿泉水瓶塞到她手里，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催促，“快喝。”
打完针后的林鸢因为药效和发烧，整个人显得比刚才更加迷迷糊糊。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肆无忌惮地将软绵绵脑袋靠在宋清的背上，声音含混地问：“我们去哪？”
“找个你能住的地方。”
宋清蹬动车子，载着她穿行过几条街道，拐进一个安静的老小区，最终停在了一栋独立的四层小楼前。
楼前有个小院，种着些花草。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奶奶正摇着蒲扇坐在院中的小凳上，看见她们，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张奶奶。”宋清礼貌地朝人打了个招呼。
“哎，阿清来啦！这就是小林吧？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晒！”
张奶奶目光慈祥地落在虚弱的林鸢身上，了然地笑了笑，热情地带着她们上去看房。
阁楼空间不算很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斜屋顶开了扇天窗，光线很好。一眼望去干净整洁，显然提前打扫过。进门是个小厅，放着一张旧书桌和一把椅子，里面是卧室区域，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小小的洗手间和放着电磁炉的厨房被隔在角落的一块地方，虽然狭小但五脏俱全。
“这里离二中是不是有点远？”林鸢打量着房间，显然很满意，但又有些顾虑路程。
宋清显然是早早就估算过路程：“走路半小时，你骑车的话会快一些。”
林鸢对着房子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但价格显然比自己的满意更为重要。她盘算了一下自己能挤出来的最大额度，小心地问道：“张奶奶，这里……一个月多少钱？”
张奶奶看了眼宋清，笑眯眯地说：“五百，包水电。”
林鸢顿时睁大了眼睛，她刚才看附近电线杆和中介贴的广告，最便宜的也要八百。
眼下一大块馅饼从天而降掉到头上，她脸上的惊喜难以掩饰掩饰：“我租！谢谢张奶奶！”
张奶奶笑着摆摆手：“哎哟，不谢不谢，我跟宋清外婆多少年老交情了。你等着，我下去拿合同，再给你端碗青草豆腐上来解解暑。”
张奶奶走后，阁楼里只剩下了宋清和林鸢。林鸢兴奋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越看越满意。
“我去旅馆拿行李，你先在这儿歇着，等张奶奶拿合同上来签。”宋清看着林鸢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她奔波。
“嗯，好。你慢一点哦。”林鸢点了点头，目送宋清离开。以她现在虚弱的身子。去了不是帮忙，反而是累赘。
宋清骑车先去了趟小卖部，想借根绳子捆行李。守店的阿婆一眼就认出了她，笑着打量她骑的车：“咦？这车瞧着怪眼熟的。昨晚是不是你把绳子压在我门口这堆砖块底下的？”
宋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昨晚情况紧急，临时借用了一下。忘了跟您说一声，谢谢您。”
“没事没事。”阿婆爽快地把绳子递给她，叹了口气，“是给林鸢拿行李吧？唉，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帮我跟她说，以后白天要是没事，可以来我这儿帮着看看店，我这店清闲，她可以边写作业边看店。我给她算工钱，赚点生活费也好。”
宋清点点头：“好，我一定告诉她。”
骑着车到了旅馆，宋清将林鸢那个简单的行李箱和书包用绳子牢牢地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检查了一圈，方才小心翼翼地骑上了车。
经过一个巷口时，一阵鲜香的味道顺风飘进了宋清的鼻腔。她一面慢悠悠的骑着车，一面四下张望的寻找着香味来源。
终于，她在临街一家粥铺前按下了手刹。不一会儿，两份热气腾腾的海鲜粥，就被她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车把上。
临近正午的阳光将人浑身烤得透彻，水分化作汗液一点一滴地粘在皮肤上。
当宋清骑着车，载着行李和粥回到张奶奶家楼下时，林鸢正和张奶奶坐在一楼小院的葡萄架下乘凉。
张奶奶摇着蒲扇，不知说了什么话，将林鸢逗得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将洒下斑驳的光点洒落在那张生了些血色出来的脸庞和那双弯弯的眼睛上。
眼尖的张奶奶先看到了宋清，她摇了摇扇子，笑着扬声说：“哟，咱们的搬运工回来了！”
林鸢闻声立刻转过头，看到宋清和她车后座的行李，还有车把上那显眼的粥店包装袋。她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一手自然地扶住车子，另一只手将粥从车把上解救下来。
“回来了。”
一句话轻轻撞在了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涟漪让宋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们之间本该如此自然熟稔，仿佛这个刚刚历经风雨的女孩，终于在她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角落。
“嗯，回来了。”宋清轻声应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