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工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剧本围读的日子。
尹一在演员这一行业,是无可争议的晚辈,所以他提早来到了约定的会议室。
他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十足的高冷范。
推开玻璃门时,正午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长桌尽头,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本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剧本。
听见动静,男人抬眸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尹一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粉丝会说秦凌眼神戏封神。
那双眼睛很深,瞳仁是纯粹的黑,看向他时带着浅淡的笑意,却像有引力似的,让人没法轻易移开视线。
更奇怪的是,心头掠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此时骄阳正好,蝉鸣不止。
“秦老师好,我是尹一,饰演冬青,请多关照。”尹一先鞠了一躬。
他看过秦凌的部分影片,可眼前的人,与屏幕上任何冷峻、深沉或狂放的形象都截然不同。
鼻梁高挺,唇线柔和,连鬓角的碎发都透着温和。
秦凌站起身时,尹一才真切感受到他优越的身形,肩背挺直如松,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却又不会让人不适。
“你好,秦凌。”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轻轻握了下他的指尖就松开,“久仰大名,你的《晴空》我循环播放过很多次。”
尹一愣了愣,他没想到秦凌会听他的歌,商业互吹道:“谢谢秦老师,我也很喜欢您的《北河岸》。”
那是秦凌的成名作,一部讲述边缘人群挣扎的文艺片。
他选了个离秦凌隔两个空位的位置坐下,摊开剧本,光照透过百叶窗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没注意到,旁边的视线总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
秦凌的指尖在剧本边缘轻轻摩挲 。
三年前那个奢华的生日宴会上,少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西装,被簇拥着走过长廊,像误入凡尘的小王子,安静地坐在钢琴前。
灯光洒在他发梢,跳跃着细碎的金芒。那一幕像帧被精心保存的慢镜头,在他脑海里存了很久。
此刻尹一正低头看剧本,长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阳光吻在他的侧脸,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他看得认真,偶尔会轻轻咬一下下唇,那点不经意流露出的专注和困扰,倒和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模样判若两人,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剧本上冬青的名字旁点了点。
原小说叫《四皇子和他的冷面待卫》,因为名字实在小白,被编剧更名为《天下》。
天历十五年,应国,对外有衍国虎视眈眈,对内外戚横行。
太后、皇后一脉几乎掌握了整个朝延的话语权,应史王成了被架空的傀儡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全。
他只能把自己与爱人的孩子李蛰从小送到衍国当质子,并派死士001化名为冬青到李蛰身边保护教导他。
权谋是骨,情愫是血。
冬青与四皇子李蛰,从衍国质子营的相依为命,到应国朝堂的步步惊心,那份超越主仆,亦师亦友,最终走向爱恋的情感,在刀光剑影与权力倾轧中显得尤为珍贵,也尤为艰难。
剧本将这份情感处理得更加隐晦深沉,如同埋在地底的暗河。
《天下》的剧本摊在桌上,页边已经被尹一用荧光笔标得花花绿绿。
休息那几天他也没闲着,除了定时给影子军团发福利,大半时间都耗在揣摩冬青这个角色上。
他对着镜子练眼神,练站姿,最后被助理抓拍下来发了微博,配文秘密训练中,评论区瞬间被“哥哥眼神鲨我”的彩虹屁淹没。
围读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人。有几个眼熟的演员路过尹一身边时,脚步都下意识放轻,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几分的打量。
尹一低头翻着剧本,脊背挺得笔直,维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只是捏着剧本的指尖悄悄蜷了蜷,泄露了他的紧绷。
这种被注视的目光他早已习惯,但每次仍会在心底激起细微的涟漪。
“哟,秦凌。”门口传来申导洪亮的声音,他穿着件印着剧组logo的文化衫,和秦凌握手时拍得对方胳膊直响,“听说你小子凌晨就到酒店了?比场务还积极,这是给我压力呢?”
秦凌刚从助理手里接过保温杯,闻言笑了笑:“申导的本子,不敢怠慢。”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尹一的方向。
秦凌指了指尹一身边的空位:“刚和尹一简单聊了几句,他对角色理解挺有想法。”
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把话题引了过去。
尹一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申导审视的目光,慌忙站起身:“申导您好,我是尹一。”
“坐,坐。”申导摆摆手,视线在他脸上锐利地扫了一圈,“照片里看着就俊,真人更招眼。冬青前中期几乎都要戴面具,遮住半张脸,正好藏藏你这过分惹眼的长相,不过演技要是跟不上,面具也救不了你。”
尹一抿紧唇点头:“我会努力的。”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申导的直爽反而让他松了劲,捏着剧本的手指放松了些。
“有这心气儿就行!”申导满意地点头,随即拍板,“对了,剧组安排了套房,你和秦凌住一套。”
尹一愣了愣:“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们俩对手戏占了七成,住一起方便随时对词磨戏。”申导说得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秦凌,多带带后辈。”
秦凌立刻从善如流地应下,转头看向尹一,眼里的笑意温和又带着询问:
“尹一觉得呢?我生活习惯还算规律,尽量不打扰你休息。” 他的态度坦荡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
尹一心里犯嘀咕——他习惯了独住,尤其怕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但申导都这么说了,拒绝显得太不懂事。
他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没问题。”
围读正式开始前,秦凌坐到尹一旁边空的位置,翻着剧本。
“你认为李蛰是个怎样的人?”秦凌忽然侧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尹一耳中,带着引导的意味。
尹一抬眸:“是一名天生的领导者,有对权谋敏锐的洞察力,少见的聪明才智和政治智慧。秦老师你觉得呢?”
秦凌微微颔首,目光却带着更深邃的探究:
“是,但那是外人看到的李蛰。你是冬青,是从他幼年颠沛流离时就守护在他身边的人。你看着他如何在衍国寄人篱下,如何学会察言观色,如何在冷落与屈辱中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偏执。”
“他的倔强,他对感情的极端占有欲和不安,都源于此。冬青不仅是他的剑与盾,更是他漫长黑暗岁月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秦凌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将那个剧本上冷硬的四皇子形象瞬间注入了血肉和灵魂。
尹一被这深刻又充满情感的分析震住了,怔怔地看着秦凌。
“一一,” 秦凌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仿佛这个称呼早已在心中唤过千百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想演好冬青,最重要的是理解你与李蛰之间这种独一无二的联系。你眼中的他,才是这个角色真正的底色。”
“当你真正站在冬青的位置上去感受,那些眼神、情绪、动作,就会像呼吸一样自然流露出来。那时,就不是你在演他,而是他驱使着你去表达。”
尹一被那声突如其来的“一一”叫得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慌忙低下头,盯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能胡乱地点头:“谢谢秦老师,我明白了。”
“嗯。”秦凌没再追问,只是翻页的动作放缓了些,带着鼓励的口吻,“演戏和你弹琴很像。当你真正理解了旋律的情感,手指落在琴键上,do, re, mi…根本无需刻意去想,心到,意到,旋律自然流淌。角色也是一样。”
尹一似懂非懂,但秦凌的话像一颗种子落进了心田。他低声应道:“嗯。”
“你以后会懂的。”秦凌自然地转开话题,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的手指上,“听申导提过一句,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略懂。”尹一含糊应着,心里却打了个突——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围读中途休息,秦凌起身:“我去续点水,需要帮你带吗?”
尹一摇头:“不用,谢谢秦老师。”
等秦凌拿着那个与他气质反差萌的兔子杯回来,尹一看着他把杯子放在自己手边,杯壁上憨态可掬的兔子正对着他。尹一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我表妹送的。”秦凌解释得自然,“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尹一没接话,却悄悄把自己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往旁边挪了挪,给那只突兀又可爱的兔子杯让出了更显眼的位置,嘴角弯了一下。
下午的讨论渐入佳境。轮到尹一和秦凌对一段关键戏——那是他们第一次分离,李蛰历经艰辛回到应国,在宫门口撞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冬青。
尹一捏着剧本的手心有些汗湿,刚念出那句带着恭敬的“殿下”,就被秦凌温和地打断。
“这里,冬青的情绪可以再松弛一点。”秦凌的声音很轻,带着引导,“衍国是囚笼,却也是他们相依为命,可以稍稍卸下伪装的地方。回到这看似家的应国皇宫,反而像踏入了更冰冷的牢笼。”
“只有在李蛰面前,冬青紧绷的神经才能得到一丝喘息,他的语气里应该藏着疲惫和……一点点的依赖感。”
他随即示范着念了句李蛰的台词,语气带着熟稔和关切,“试试?”
尹一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重新开口时,尾音不自觉软了些。秦凌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不错,感觉对了。”
夏天的黄昏宛如一抹淡淡的胭脂,染红了天边,为炎热的夏日注入了一丝浪漫和宁静。夕阳的余晖像是一幅幅细腻的画卷,将天空中的云彩染成了多彩的绸缎,横卧在天际。
黄昏漫进会议室时,申导宣布今日围读结束,众人纷纷收拾东西。秦凌将剧本仔细收好,状似随意地问身旁的尹一:
“晚上聚餐,我请客,在附近的私房菜馆,一起去?”
尹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理由脱口而出:“不了秦老师,我晚上想再熟悉下剧本,有些地方还想再琢磨琢磨。”
话一出口又觉得拒绝得太生硬,有点懊恼。
秦凌却并未在意,神色如常地点点头:“也好,专注角色最重要。”
他顿了顿,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菜单拍给你看看?要是有想吃的,我打包带回去。讨论剧本也是个体力活。”
尹一看着他坦荡自然的态度,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那点不自在又冒了出来:“不用麻烦了秦老师,我让助理随便买点就行。”
“不麻烦。”秦凌笑了笑,“就当是,讨论角色的加班费。”
尹一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震了一下。是秦凌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菜单照片。其中一道甜品“桂花糯米藕”被特意圈了出来。
尹一盯着那道菜名,指尖悬在屏幕上,一时忘了动作。上次直播,他好像随口提了一句喜欢秋天桂花的香气。
这么巧吗?
一种难以言喻混合着惊讶悄然爬上心头。他抿了抿唇,最终只点开表情包,发过去一个规规矩矩的谢谢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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