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横店影视城，《生声不息》剧组的气氛依旧，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导演拿着喇叭喊话，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只有尹一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此刻，角色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至少他不需要刻意隐瞒自身的麻木与抽离。
“尹老师，回来了？”
“尹一哥，听说昨天你生日？生日快乐哦。”
“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拍第42场。”
他机械地点头，回应，走向化妆间。
郑导看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有关切，但最终只是说：“回来了就好。调整状态，最后这几场很关键。”
尹一点头：“谢谢导演，我会的。”
化妆刷在脸上轻柔地扫过，粉底掩盖了连日来的疲惫和苍白，却盖不住眼底那片沉沉的死寂。
拍摄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过于顺利了。
他将林有庭演绎得入木三分。不需要任何技巧，他就是林有庭本身，看不出任何演戏的痕迹。
“Cut！很好！尹一，状态非常对！”郑导在监视器后忍不住称赞，但那称赞里也带着担忧。这种表演好得太过真实，真实得令人不安。
尹一只是微微鞠躬，然后沉默地走到场边休息，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眼神却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搭建的布景上。
收工时，天色已晚。拒绝了同事一起吃宵夜的邀请，他独自一人朝着酒店走去。
越靠近，脚步越沉。
以前，每次收工回来，他总会下意识地抬头，寻找那个熟悉的窗户。大多数时候，那里会亮着一盏温暖的灯，像茫茫大海中专属于他的灯塔。
他知道，灯亮着，就意味着那个人在等他。
他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甚至小跑起来，心里揣着期待，期待他今天有没有做夜宵，期待今晚看什么电影，期待他的怀抱。
最幸福不过于无限接近幸福。
而此刻，他抬起头。
那扇窗户是黑的，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尖锐的刺痛沿着脊椎蔓延开。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走廊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可怕。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下去。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了，不是吗？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了。他推开门。
没有熟悉的雪松香气，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生活该有的任何气息。
玄关的灯应声而亮，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冰冷，空旷，整洁得令人心慌。
鞋柜里，原本并排放着的两双拖鞋，只剩下一双他自己的。另一双印着蠢萌小狼，秦凌常穿的那双，不见了。
他僵硬地走进去。
客厅里，原本堆在沙发上的那些秦凌看了一半的杂志，不见了。茶几上那个他送给秦凌的马克杯，不见了。电视柜旁随意摆放的几张他们抓拍的拍立得合照，也不见了。
明明知道这些认知只会让他更加痛苦，但他还是自虐般，一点点审视着这个被彻底抹去另一个人存在痕迹的空间。
厨房的流理台很干净，没有那些总是要留到晚上才洗的碗盆。冰箱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几瓶矿泉水，
他想起来了，走之前零食就吃完了，而秦凌再也不会，塞满半冰箱他爱吃的零食和饮料，也不会再一起去逛超市，一点一点的把冰箱填满。
他一步一步，挪向卧室。
原本床头柜上秦凌那边放着的眼药水，唇膏，睡前翻两页的书，全部消失了。
衣柜打开，一半的空间空了出来，悬挂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自己的衣服孤零零地挂着，仿佛另一半从未存在过。
洗手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牙刷杯和牙刷。那个和他是情侣款，但颜色不同的电动牙刷，连同它的充电底座，一起消失了。
架子上，秦凌的洗面奶、剃须刀、古龙水……所有带有他气息的物品，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他自言自语：“没了，都没了。”
仿佛这几月来的同居时光，只是一场他臆想出来的美梦。
现在梦醒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没有争吵后的狼藉，没有冲动搬离的匆忙。有的只是一种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
“你好狠啊，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凭什么你能走得这么决绝？凭什么只有我被困在回忆里，重复着同一段故事。”
尹一缓缓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却只摸到自己冰凉的手臂。
“我不要再喜欢你了，不要。”
他以为他会哭。
但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所有的酸楚和疼痛都闷在胸口，沉甸甸地往下坠，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又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就这样在地上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与不适共存，才僵硬地站起身。
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会机械地行动。
洗澡，水流冲刷在身上，冷水反而给他带来平静。
吹干头发，嗡嗡的风声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关灯，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窗外偶尔有光影扫过，在天花板上投下短暂流动的光斑，然后又迅速消失，归于黑暗。
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他习惯性地向旁边伸手，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以前，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滚进那个温暖的怀抱，或者把冰凉的脚丫塞到对方腿间，听着对方半梦半醒间无奈的嘟囔，却还是会把他搂得更紧。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寂静，无边无际的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是如何缓慢的跳动，空洞而沉重。
明天还要拍戏。
明天还要生活。
明天还要继续。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捕捉一丝残留，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但什么都没有。
不是剧烈的疼痛，不是歇斯底里的崩溃，而是无处不在，细密的、冰冷的空虚和缺失。
是生活被硬生生挖走一大块后，留下无法填补的黑洞。是明知前路漫长，却只能拖着这具空洞的躯壳，一步步麻木前行。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黑夜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但他知道，天迟早会亮。而他，必须起来，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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