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是无穷的,尤其是有个现成的范本给他们研究。闻蘋再不想满足,也不能避而不谈。尤其是关于她在天上的地位,以及被贬谪这件事的性质。
如果不给出这样的交代,只怕秦朝君臣心里对她始终会有疑虑。闻蘋不想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只好巧妙地把答案透露给他们。
纸人姐妹显然知道的不太多,不过对主人却是信心满满:“要不是他们对元君也无法可想,怎么会只是让她离开一千年?哼,几次沧海桑田时间就过去了……”
到现在嬴政君臣还分不清她们到底谁是谁,但无论如何,她们的性格各有不同。说这话的显然更口无遮拦一些,另一个稳重的连忙喝止:“说这些做什么!贵客们不想听你的抱怨!”
嬴政等人默然:不,我们想!多说点!
沉稳的少女轻叹一声:“都是过去的事啦,何必总是提起?封神之战已是过去之事,主人怎么做,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你不喜欢那些神仙,主人也未见得喜欢,可如今风平浪静,总归是好的嘛……”
沉稳是有的,只是没什么心眼。几句嗔怪之间,几十对竖起的耳朵接收到信号。嬴政心里的好奇都快让他变成猫,百爪挠心地想知道什么叫封神之战,什么叫大劫,现在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察言观色,站起身来对两个摘樱桃的少女拱手。两人亦回礼。
李斯道:“我等有幸得入神仙之所,平生未曾听闻,不知道二位仙人口中封神之战究竟是何等场景,又发生在何时呢?二位可否解惑一番?”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我等不曾离开此处,只知道那时当是凡间商周王朝交替之时,却所知甚少,你们若是好奇,问白虎神好了,它是主人的伙伴,曾陪伴主人共度艰难岁月,我们还要把这些果子送往主人处,不敢耽搁,就先走啦!”
说着,两人再次飘然而去,李斯没来得及拦,回头便看到皇帝和同僚们都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每个人都好奇得抓心挠肝,只是一时间也没法追问,只好先吃饱了水果,再上山游览。
后山其实没什么特别,除了一些牲畜棚。嬴政他们上山后,放养的白鹿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们只看到了牲畜棚里的安格斯牛,绵羊山羊,白羽鸡,狮头鹅等等品种。
就像是明白闻蘋这里的耕作方法和种子如果流落人间是对现有生产力的一种变革一样,嬴政也立刻明白这些仙种禽兽如果自己可以求得下赐,会是对大秦多么大的赐福。他想起闻蘋说过,农家乐里的东西都是人间本来就该有的,只是或许没有传到大秦而已。
再联想农家乐这个名字,嬴政总觉得闻蘋心怀天下,准备下午就拜访闻蘋试试。
君臣一行人在山上游览一番,各自回房。嬴政揣度闻蘋的作风,决定下午就不再集体活动,又问平板自己是否可以去拜访闻蘋。
小乐正感动于闻蘋把自己设定为威风凛凛的战斗伙伴,而且还陪伴她共度艰难岁月,内心涌现奇怪的冲动,正拼命在闻蘋怀里用头蹭人,就收到了这条请求,只好实时转播。
闻蘋知道嬴政一定回来,摸了一把小老虎毛乎乎的屁股:“你去带他进来。”
小乐很不自在,从她怀里跳下,到二楼楼梯口去接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白虎神走小碎步带路的样子,还是让嬴政觉得有些好笑。他没笑,正色跟在其后入内,一路上正好可以观察神仙居所的细节。看起来和他们的住房没有太大不同,而且有好几扇门都是关着的,也没看到什么法宝,什么霞光瑞彩,只有极其通透的房屋里泼洒的阳光,还有许多不知道是什么,却极其精巧的陈设。
两个纸人送完水果大概又被收了回去,反正这一路上嬴政是没有见到。
闻蘋所在的阳台是她的套房起居室外侧,从外面看不出来这里的存在,很好的保证了**,但却拥有偌大的面积。在层叠的绿叶中,闻蘋穿着一件度假风长裙,在外面套了一件长袖外套,以示对时代的尊重。
看起来,这身衣服倒是也把身体大部分地方都遮住了,但视觉效果上显然和时代格格不入。闻蘋让嬴政自己脑补这就是天衣,对方也没有做出任何不礼貌的行为,在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就在闻蘋对面空着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闻蘋仍然半躺在原地,合上手里读了没几页的书:“你有何事?”
不管交流多少次,如此单刀直入的风格还是会让嬴政感觉被创了一下。他不由感到紧绷,酝酿一番才开口道:“方才政看见农家乐中正在耕种,皆是见所未见之物,山上亦有许多牲畜……政此来便是想问,元君肯否将这些作物与牲畜赐下?天下生民甚苦,尚需元君垂怜,政愿付出任何代价。”
他这话也不是胡吹大气,为了大秦,就要发展民生,为了发展民生,付出代价自然应该是自己这个皇帝带头。只是嬴政着实想不出闻蘋需要什么,只好让她来开价。到时候要是无法接受,再看看有没有折中的方案就是了。
若是实在没有……先祖们为了缔造今日的大秦莫不燃烧生命,难道他嬴政就没有这般气概吗?
当然,嬴政希望无论如何还是让自己先处死原定的秦二世,再安排个合适的继承人,再燃烧自己最好。
闻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为何寻死觅活,总是说出这样的话?你有什么是我需要收取的代价?”
她摇了摇头,让嬴政感到一阵智商上被藐视的羞耻。不知道为什么,闻蘋认真打量任何人的眼神就是容易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痴呆。
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评价什么,而是以评估的态度看了看嬴政,正式坐起身,摆出长谈的架势,肃容道:“你的来意,我早已知悉。你确实也要付出代价,不过要知道,这代价不是给我的。玉米,红薯,土豆等亩产上千斤的高产粮食,种子和种植方法都可以给你,我这里有的是农学书籍。牲畜,家禽,也都可以成双成对的给你,可是……你确定大秦真的承受得起,你确定你会早就一个比原来更好的结果?”
嬴政心里一沉,似乎坠入无底的深渊,又好像灵魂在无限地向上飘飞。他知道,自己要真正触及到神明的思想。
闻蘋歪了歪头,挥手在他面前制造出一片幻境,起先,那里只有一条路,然后,出现了一个分叉。歧路通向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分明。
“无论你承认与否,秦皇,你的出现意义重大,可没有什么能够永恒。当你离开,天下会短暂地大乱,然后再度被某个人一统。你留下来的东西会被后世承继,但也摒弃部分。现在的你站在这条路的这一头,想要从道路上离开,于是就出现了岔路,你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好心会办了坏事,外力终究只是外力。我可以给你一时的援助,可是你能运用好吗?自然,你的失败也于我无关,可是倘若大秦亡于你手呢?”闻蘋在幻境的那一头,如坐云端般,平和,冷漠,温柔地看着他。
“你想要的东西,你知道它有多大的价值。你和你的大秦,现在值得吗?”
神的仁慈没有理由,但神的恩赐是要付出代价的。
嬴政汗湿后背,心情与神情一样凝重。他本可以斩钉截铁说出绝不辜负元君,可不知为何,这句话在舌尖上是一整个大秦的重量。
闻蘋挥散了幻境,重新往后靠座,眼中有着洞察的怜悯:“我已告诉过你,大秦为何而亡,你应该明白。那么,你现在明白了吗?先知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你要怎么做,才能避免灭国呢?”
他本来对未来之事一无所知,可是他知道大秦是什么情况,至少他应该知道。
历代皇帝从来都走在一条生死存亡的路上,选对了,就可以延续国运,缔造辉煌,选不对,就会走向灭亡。庸人只能看清关键,却无法做出有效的选择,昏君则向着灭亡一路狂奔,而明君呢,或许会碍于现实因素失败,却绝对清楚为何失败。
如果给他们更多时间,甚至只需要一点点先知点拨,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对于秦始皇嬴政而言,这不过是基础级别的问题。
他沉默片刻,垂下双眼:“政知道。大秦走上一条前无古人的路,要如何解决旧的问题,找到新的道路,便是最为关键之处。政打算攻伐南越,修建长城,抗击匈奴,修建弛道、建筑,为的便是延续大秦军民的壮志,可此法不能长久,终究需要休养生息,还有六国余孽,复国之心不死。收取六国容易,收取人心却难……政本以为来得及,却未曾料到,原来政只有九年时间,大秦……”
他一时间心痛不已。
闻蘋静静倾听,心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家思想不足以作为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指导纲领,他们需要新的统治思想,可是这方面却始终空缺。
一个靠武力获取偌大国土的帝国是伟大的,但也是脆弱的,因为人们还没有习惯天下统一,总想着分崩离析,而秦二世又极其倒霉地抽取到了胡亥,这可真是屎上加霜。
转型,是大秦脖子上的一道绞索,不能转型,就只能灭亡。高产的粮食是很重要的助力,可绝对不是决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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