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演出是最后一幕,此时外面早已人声鼎沸,台上的表演精彩绝伦,台下的观众看的津津有味,只有这幕后略显冷清。
许知微上前,手指微微挑起幕帘向外看去,却与外面端坐的男人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人一身红衣,此刻坐在高处视野极好处,纵览整个戏台,在她探头一瞬间便发现了自己。
许知微一个激灵,心说这位想来就是那位大人物,她的眼睛不停转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惜外面表演刚刚到精彩的部分,除了叫好声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衣角,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厚重的幕帘放下,遮住赵砚舟的视线,他挑了挑眉,扭过了头。
陶福生见状立刻上前,只见红衣男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立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消失在人群里,临走前还眼神示意了身旁的几位侍从。
侍从此刻站在赵砚舟身后,中间还夹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便是那老大。
“另外两个提灯人处理好了。”陶福生与赵砚舟的一句话钻入老大的耳朵,他身体直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明白这里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眼前的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现在,来到了最后一幕戏。
梆梆——乐声响起,好戏开场。
绸缎层层铺展开来,随后上下起伏飘动起来,恍惚间,台下的观众似乎听到了波浪的声音。
一个白蛇纸偶踏浪而来,随着绸缎的起伏摆动着身体,众人一惊,但细看下可以看见那白蛇底部装上了一个滑轮,也难怪这白蛇无人推动的情况下竟然可以游动。
紧着着是穿着百家布缝制的彩衣登场的光头,他脚下笨拙地踩着一辆独轮车,手上抛着三个金球,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煞白无比,鼻头鲜红,引得台下人哄笑不止。
白蛇与光头移动对峙,随着台下的鼓点越来越急,二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登——
只见那白脸光头怒目圆睁,抛球的速度愈发快速,随后绸缎的抖动幅度加大,台下的观众心不觉间慢慢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只见台上的灯笼突然降下,戏台顿时暗了下来,灯光照亮了台上的二偶,缠绕在他们身上的丝线也暴露出来。
“什么鬼!线都漏出来了!都演砸了!”台下有不满的观众吼道。
赵砚舟刚刚也被突然降下的灯笼吓了一跳,现在见此情景心下也放松下来,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檀木椅的扶手。
可那质疑声只响一声便止住了。
此刻只见灯光变换,丝线若隐若现,并且随着纸偶的运动不断变化,看起来似乎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灯笼的光线着重打在了纸偶身上,纸偶的影子也因此变换了位置,借此机会,一个俏丽的身影从白蛇身后闪出,她以手抚胸,似乎在哭泣。
眉目微簇,眼神似乎轻飘飘地落向了对面的高台处,却不偏不倚射向了老大身上。
老大见状,心顿时漏了一拍,直直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他回到了那个夜晚,许知微哭着求他放过自己。
然后呢?
众人见状皆露出不忍之色,却只见那白面光头的金球这时直直抛向女子,与此同时,一道火焰从他的口中喷出,直冲女子而去。
老大的手死死掐住对方的喉咙,知道她不在动弹,他搜刮完对方的钱财,一点不放过,这才后知后觉明白——我杀了一个人,于是他找了一个狭小的木箱,将她的尸骨塞了进去。
火舌舔过纸偶的身体,顿时蔓延开来,纸偶的身体顿时染上了斑驳的印记,渐渐化为一缕清烟。
也在这时,一个男人模样的纸偶半跪在地滑入戏台,接住了那烧的只剩下半截空壳的女子,表情似有不忍,抬手,似乎想摸去女人眼下的泪,可最后却只穿过一飘渺的烟。
唯余一捧清灰叫人回忆。
三颗金球在地上不停跳动,最后汇聚到同一个点上,相撞的一瞬,几条彩带蹦出。
噔——锣声重重响起,仿佛一道惊雷。
待彩带飘落,一座半人高的塔立在戏台中央,无声地嘲笑着男人的无情与懦弱。
正恍如老大跪坐在那空荡荡的木箱时那般。
灯笼重新拉起,舞台上却重新转来了脚步声。
许知微站在了舞台中央,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被她吸引,就连赵砚舟的身子也不由朝前倾了倾,目光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小的明显有些发育不良的女孩。
“《鬼水渡》演出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欣赏!”说罢拱手向台下的人道谢,人们这才看见她的手上系满密密麻麻的丝线。刚刚的纸偶又是跑,又是抹眼泪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女孩便完成的表演。
“好——好!”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台下的众人无不大声叫好,有的连脸都憋红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的女子。
许知微被那些炙热的目光烫的抬起头来,再一次对上那红衣男子好奇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男人的表情似乎在说一句狗血台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时,男人张了张嘴,吓得许知微缩了缩脖子,心说不会吧?猜准了?可惜隔得太远,她根本听不见。
“好。”
李老汉不合时宜地站了出来,挡住了两人的对视,赵砚舟皱了皱眉,却只是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我宣布,迎神赛会结束,下面举行祈福仪式,仪式结束后公布获奖名单,获得甲子,不日将会获得白银百两!”
许知微眼前一亮,这边是她加班加点只为参加比赛的真实目的!
她的目光扫向四周,发现不知何时,一列和尚打扮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有的抬着幡,有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法器,闭眼垂眉,一脸慈悲。
脚下影子霎时一抖,许知微也顿感不妙,正打算收拾东西走人,这时变故突生。
“妖女——她是妖女——”
刺耳的吼声划破夜幕,戳向台上的女人。
老大半截身子挂在栏上,手指死死指着台上的许知微,双目发红,面若癫狂。
“呵……呵——”赵砚舟的手掩住了勾起的唇角,但笑声还是不小心溢了出来,他眉眼弯弯,看着面前的好戏。
谁说迎神赛会结束了,这不还有一出吗?
“你……明明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老大的舌头重重碾过亲眼看见这些字眼,许知微眼神扑闪,他的话却没有停,好像一连串炮弹,重重轰向了她。
“你那晚……不慎落水。我去救你时,你早已没有了气息,我看你孤寡……便寻了一地将你安葬!却不想你竟在此处露面——现在站在台上的,根本就是厉鬼!是你夺舍了许家姑娘的身体!”
老大越说越激动,身体止不住发抖,他的眼睛时不时看向赵砚舟,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只是肩膀偶尔微微抖动。
台下的观众目光死死锁定她,不同于先前的欣赏,只剩下审视,他们当中不乏有与原身相熟的人,自然有人发现穿越过来的许知微的不对劲,流言四起,只是没有证据证明,众人便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可眼下老大的出现,打破了它。
现场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当中,而脚下的影子内也早已乱作一团。
“不是!什么早死了!亲眼看见谁死了?不是我们吗?”影子内的鬼炸开了锅,许知微上台好后,他们便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眼下现场的氛围让他们也慌乱了起来。
影子中众鬼慌乱,反光许知微,眸光黯淡几刹,神色便平静下来。
“是啊……这许姑娘,何时会的偶戏,更何况这样规模的演出,怎么可能由她一人完成?”
“是啊,其他师傅都是一伙人才完成的,她一个小丫头……莫不是她真是鬼怪,有什么邪门的本事?”
台下窃窃私语声愈演愈烈。
“各位乡亲!”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台下人的议论。
许知微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台上的老大。
“你说我早已溺死,是你为我寻了一地安葬,那我且问你!”她目光如炬,老大心虚的不由后退了半步。
“你为何不告知乡人,停尸七日,再为我举办葬礼,反而就此潦草掩埋?”
说着,许知微上前迈出一步,手上的细线牵引纸偶向前移动,只听嘎吱一声,从光头白面的身体中传来,透过灯光看去,人们可以看见其内部似乎有什么机柝在悄悄运作。
“既然你说我早已亡故,那你隐瞒我的死讯,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
台上台下瞬间静默,仔细咀嚼着她的话,赵砚舟的放了下来,神情严肃地站起来,垂眸看下下方的女子。
“是否是因为你心中有鬼?”
许知微一语落下,仿佛审判的钟声敲响,而正义的天平最后,落在了她这边。
局势逆转,一刹那,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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