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喊了卡，没说什么，只是比了两个大拇指。
站在一旁的陈晴立刻递上羽绒服，把江离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牧云辙很小心地看着江离的表情，意料之外的，江离擦干净泪水后的眼神很平静。
吃午饭的时候宁清和过来和他们聊天，问刚才那一段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江离说还好，不过有女装这么个噱头的话，是不是搞个合身点的穿一穿会更好，反正都要擦这个边，黑色蕾丝的怎么样呢？
宁清和反问江离，“你觉得这段是为了擦边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宁老师。”江离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鸡肉，他说的话礼貌客气，神情却冰冷讽刺，“我懂，艺术，为了艺术。”
“如果是刚才拍戏过程中有什么让你不愉快的地方，小江老师直接说就好。不过其实我也没有必要问刚才的问题的，”宁清和推了下眼镜，“江老师是非常优秀专业的演员，某种意义上讲，江老师也是最懂李霄的人。”
宁清和最后拍拍江离的肩膀，留下一句“黑色蕾丝的过不了审”后就离开了。
牧云辙和江离匆匆忙忙扒拉了两口饭，下午是重头戏，拍的是李霄和牧云辙的初遇。在保姆车里，牧云辙正给自己榨果汁呢，忽然听到江离叫他，“你觉不觉得李霄很蠢？”
“我，还是段恒？”牧云辙回身往江离嘴里放了个小番茄，“段恒太自以为是了，他没有心，没有心的人才是最蠢的那个。”
江离说，那你呢？
这题非常致命了。牧云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很谨慎地说，“他挺可爱的。”
和这种喜欢养蠢猫的男的没什么好说的，李霄和牧云辙家里养的三只卷毛猫的唯一区别就是不掉毛，甚至头发都是自然卷，他当然觉得可爱了。
江离不自觉地摸了摸化妆老师用直板夹给自己卷的头发。在接过牧云辙递过来的果蔬汁时，对面的男人突然笑出声了。
“很可爱，很像洋娃娃，”牧云辙揪了一个靠近江离额头的小发卷玩，捋直，又重新卷起来，“但是可爱的不是头发，其实是小江老师。”
“还有家里的猫，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拜托美容店把它们都吹成顺毛的好了。”
“小江老师顺便帮忙看看，”牧云辙打开手机，把购物车界面递给江离看，满满当当堆着腰链胸链项圈还有一些让江离看的脸红心跳的东西，“好看吗？”
我去你大爷的，你爹的一个二个都把我当什么？江离冷淡又嫌恶地偏开头，“你是金主你说了算，我又不敢不戴。”
“哦～可是我是给自己买的诶，”牧云辙憋笑憋的很痛苦，“就是问问你想看吗？”
江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牧云辙什么意思，等他意识到后，刚才那颗小番茄的颜色就跑到了江离脸上，“你干嘛呀？”
“弄给你看嘛，不然白在健身房里泡那么久。”牧云辙拦腰把江离抱到怀里，亲亲他的鼻尖，“别生气了老婆，电影都是演的。回家我就穿给你看好吗，猫也吹成顺毛的。”
这人会读心术吗？江离憋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不要了吧，菲菲一生气会咬小布丁的。
中午刚说完小布丁，下午文川就给他们剧组里每人发了一个小布丁。不过发的不是牧云辙的猫，而是松城这边特有的一种冰淇淋，很小的一个，半个手掌大。
小布丁咬下去奶香味很浓，说是纯奶做的，一抿就化了。因为看起来比较健康又便宜，小时候大人会在夏天去城里的北极批发市场给他们批两箱，回来一拆什么口味都有，牛奶的巧克力的香芋的哈密瓜的。
他们县城的小卖部其实也卖的很便宜，五毛一根，只是批发的话买十个还能送一个。
江离小时候不太喜欢吃这个，他更喜欢去小猪存钱罐里抠钢镚，去买一块钱一根的旺旺碎冰冰掰着吃。
不过溪城的冰柜里既没有小布丁，也没有旺旺碎冰冰，江离都快忘记这种冰棍了。他托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后，文川说快吃吧，一会儿化了。又说是宁清和给你们买的。
老公这么有钱还只请吃小布丁啊。江离撇了撇嘴。
话音刚落，宁清和就举了一根巧克力味的坐过来，说他小时候总吃这个，不过好像说快停产了，仓买都没有卖的了，他去批发市场买了两箱过来分。
啊，快停产了吗？江离忽然觉得嘴巴里奶香浓郁，手里的那个平平无奇的白色长方体小砖块立刻变得非常可爱和诱人。在上工前，江离打开手机备忘录，敲下三个字：小布丁。
下午拍戏的地点在一个略显破败的小楼里，楼体的一半长满了爬山虎。这里原本是个省级的办公单位来着，旁边都是家属院。现在办公单位迁走了，连带着这些小楼也荒废了。
松城大多数补课班都开在这样的小楼里，初中和高中都有，分不同楼层。一到周末和假期，大楼里就被吵吵嚷嚷的小孩子挤满，周围心思活络的人也因此看到了赚钱的法子。这么多小孩，推个小车冬天卖糖葫芦和炸鸡柳，夏天卖凉饮料和冰淇淋，包赚的啊。这些孩子中午得吃饭吧，中午就来了很多推着10元一份盒饭叫卖的大爷大妈。
李霄的爸爸在这栋小楼的正对面开了一家小卖部，卖零食和文具。
初中时的每一个周末老李都自己一个人来小卖部看店，留李霄在家好好学习。中考完的那个假期，知道李霄连最差的市重点都上不了后，老李就让他来帮忙看柜台了。
小卖部的活儿其实蛮轻松。这里很偏，唯一会来买东西的就是对面那座小楼里的学生。他们应该是两个小时一节课，每次课间十五分钟。
李霄上午九点把卷闸门打开，每隔两个小时忙一阵儿，中午忙一个多小时，下午再慢悠悠吃个饭，晚上九点就关门睡觉。
两个月的漫长假期，就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李霄的暑假接近尾声时，松城下了一场大暴雨。老李很高兴，这里不好打车，好多人涌到他店里买伞，他坐地起价，15一把的伞卖40。贵是贵了不少，可是看雨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是会停下的样子，对面补课班里的家长和学生稍微犹豫了下，还是买走了不少。
最后剩下十几把时老李说不卖了，他把这十几把伞用塑料袋仔仔细细地包好，准备拿到地铁口去卖，那儿还能卖的更贵。临走前，他嘱咐李霄记得把门锁好，煮方便面的话记下帐，不然到算的时候对不上。
李霄看着豆大的雨点发呆，这么大的雨没人会来买东西的，何况对面都已经放学了。他想站起来锁门，又懒洋洋地不想动。
江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玻璃柜台，平静的表情底下，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和期待，这种抗拒和靠近的拉扯悄悄在他心里拧成一个很小很小的麻花结，又被他自己打开。
这不太符合毫无心事的李霄的状态，不过没有人喊卡，他就继续百无聊赖地敲玻璃。
他知道，一分钟以后，这扇门会被推开，即将闯进来一个个子很高，长相还算周正的年轻男孩子。
“您好，欢迎光临！”门铃响了，李霄抬头朝门口望去，是个浑身被雨浇透的人。
这是来躲雨的，买不了什么东西，走进来会踩一脚的泥，我还得再拖一遍地。李霄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在对方还在关门时就对着那个**的背影说，“伞都卖完了，而且我们这儿快关门了。”
“啊，是吗，那很巧了。”来人不仅没如李霄所愿那样离开，反而径直走到了柜台前，把头上用来挡雨的卫衣帽子摘掉，又像一只抖水的金毛一样来回晃晃，把脸上的雨水抹掉。
在小卖部昏黄的灯光底下，一张英俊炫目到不可思议的脸正正好好和李霄对视上。
他对着像只猫一样趴在柜台上的小男孩笑了笑，“来包红塔山，再来个打火机。”
李霄心跳如擂鼓，愣了好几秒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烟和打火机递给对方。
男人付了钱后并没走，而是拆开后摸出一支叼在嘴里，眼睛沿着柜台扫了一圈后，又收回了视线。
“你要买什么啊？”李霄的视线一直跟着男人游移，见状，他很热情主动地想和对方搭话。
要买套，对着小孩又不好意思说。段恒烦躁地拽了拽头发，问长的瘦瘦小小的李霄，“这么小就出来帮忙啊，你家大人呢？”
“我爸去卖伞了，没事你问我吧我能找到，我不小了，我都15了。”李霄撑着柜台踮着脚发力，不知怎么的，他很想让自己显得更高一点。
15，那也就比我小两岁。一想到女朋友还等着呢，段恒也就没什么顾忌地指了下装着口香糖的架子，“有套吗？给我来盒超薄大号的。”
李霄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说话都有些磕巴，“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这小孩可真好玩。段恒把刚才李霄找给他的五角硬币抛给他，揣着也是丢。见李霄不肯收，他干脆顺手从后面的冰柜里翻了个小布丁出来，“这个是五毛不？”
李霄说是的，段恒就把小布丁放在玻璃柜台上，“请你吃，吃吧。”
眼瞧着这个漂亮小弟弟已经小口小口啃上小布丁了，段恒也准备走，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难受。在他重新戴好卫衣帽子，推开门的前一刻，李霄叫住了他，从柜台底下把自己的雨伞拿出来，递给段恒，“你先拿着用吧，到时候还我就行。”
衣服都湿透了，要伞有什么用？段恒刚想拒绝，忽然想起一会儿送女朋友回去时万一还下雨呢？他就接过了李霄递给他的那把旧雨伞，摸摸小男孩的头发，撑着伞离开了。
李霄从这一天开始不再敲玻璃，而是望着门口发呆。在晴天期待着有人来还他伞，在雨天期待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哥哥进来躲雨。
一直到开学前，他都没有等到。恰好此时学校对面那栋楼里的学生也要开学，老李一个人就能忙过来。李霄收拾好东西，记账后从小卖部的架子上拿了把新雨伞去上高中了。
这一场演完了。听到“卡”后牧云辙和江离同时回头去看文川，他和宁清和站在一起，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按照原有的小说和剧本，李霄在15岁时会被段恒吸引，最大的原因是段恒无意间做了李霄关于性的启蒙老师，他以一种猝不及防又防不胜防的方式出场，潇洒地抛给李霄一把成人世界的钥匙后就转身离开。
李霄是整部电影里面最好看的人，他根本不在乎别人长什么样子。问题是段恒现在是牧云辙演的，这回颜值是变得势均力敌起来，关键是，段恒的五官变得深邃清晰了，他这个人似乎就变模糊了，好像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都情有可原了一样。
宁清和解释完，江离听的有点不高兴了。他嘀嘀咕咕地小声和牧云辙说，我长的比你好看吧？牧云辙就哄他，说是啊宝宝，你是最好看的啊。
正琢磨着事呢，能不能不在我面前**，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吗？宁清和瞪了他们俩一眼。最后和文川商量的结果，是让江离和牧云辙按照原来的剧本理解再来一条，后面用哪个到时候再看。
再开拍前，宁清和特意嘱咐了江离一句，这回别看着人家犯花痴了，平时不是天天看吗，还能被人家帅一跳呢？
江离无力辩驳，又不能和编剧拌嘴，就又乖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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