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取而代之是太阳挂上天空,慢慢把滞留在地面上的残雪烤化,变成很薄一层的积水,这种时候的地板极易滑倒。
停车站离门口有点距离,江落今天穿的鞋子防滑效果不是很好,他小心翼翼地踏下台阶,踩实之后才敢迈起另一只脚。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是很明显的邀请姿势。
“我扶你。”
心态转变之后,江落发现谢时昭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让他脸红心跳。
见他半天没反应,手掌又略微往前伸。
江落慢腾腾把手搭上去,谢时昭皮肤温度要更高,两个人掌心相触的瞬间,谢时昭反手将他握住。
“现在可以大胆走了。”
江落睫毛向下扫去,感受到两个人手掌的温度在逐渐变得一致。
趁着身旁人没注意的间隙,江落很快速地弯了下眼角。
谁说下雪天不好的!
这雪下的可太雪了。
法定节假日,又因为是下雪天。医院门口的人并不多,不远处只停了一辆车身是蓝色的敞篷车。
大冬天的哪个脑子不好使的开敞篷。
江落还没来得及在心底嘲笑这个傻子车主,下一秒他就看见从敞篷车上下来一个男的,往车头的方向走过去。
车头处半躺了个女人,手肘撑在地上,周围是四散的药品。
敞篷车车主骂道:“长没长眼睛?我这车你知道有多贵吗?像你这种人死一百次都赔不起。”
声音很熟悉,是谢良。
谢良背对着他们,想到这车是他好几个月的生活费,更是火大,抬脚把女人散落在地的药品一点点地碾扁,嗤笑:“看你这副穷酸样,还出来看病,不如趁早找块布给自己裹起来埋掉算了,省得出门丢人现眼。”
这话说的很恶毒,尤其是对一位来医院看病的病人来说。
女人身体颤了下,她很瘦,即使穿着厚重的棉服,也能看出没几两肉,露在外面的手腕几乎只有一层皮包裹着。
“……”
谢时昭察觉到江落手上力气稍重,眉头轻轻压着,是生气的前兆。
不出所料,江落大步走过去,挡在女人面前,张口开呛:“什么时候你这种人也能来这里了?没看见这里有牌子吗?写着狗与谢良不得入内。”
谢良听见动静转过身,神情阴郁:“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我在……”
然后回头,正对上一张臭脸。
江落先把女人从地上扶起来,眼睛扫过被谢良用脚碾过的药盒,模样稀烂,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他向女人伸出手,“有账单吗?”
“不、不用。”女人没抬头,似乎有意在避开谢良的目光。
装药品的袋子就在不远处,江落把袋子拾起,从里面翻出一张长条的白色账单。
“现金还是转账?”江落问谢良。
谢良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凭什么要我赔!明明是她不看路,撞我车上的。”
医院门口的路并不宽,加之建筑物分布的比较密集,时不时会有人从中蹿出来,这才规定不准将车开在门口停下。
但谢良无法无天惯了,他才不会管这些规矩。敞篷车是他近期心头爱,去哪都开着。在他看来,就是这个女的不长眼,撞到他车上,根本不是自己的原因。
所以凭什么要他赔。
谢良不爽地啧了声:“我没让她赔我车的修理费已经够好了,知道我这辆车有多贵吗?”
江落默不作声撸起衣袖,洁白的小臂才伸到中途,从侧面伸出一只手又将他摁回去:“别打,脏。”
是在说谢良太脏,打他太掉价。
谢良:“……”
“谢时昭?”谢良死死地盯着他:“怎么?你也想当个见义勇为的英雄,让我赔钱?”
谢时昭反问:“是又怎么样?”
他把账单从江落手中拿过,医院的缴费账单通常都会有看病人的姓名,再底下一点则是缴费记录。他在心底完成计算,速度很快:“这边有监控,你是打算直接赔钱私聊,还是打算报案解决?”
无论哪种方式,谢良都不占优势。
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知道如果真要计较,这场意外事故主要责任肯定是落在自己身上。先前他是见女人独身一人,这才敢得寸进尺,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谢时昭和江落。
谢良眼珠子转了下,刚准备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忽地注意到有个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存在感十足。随着角度轻微的变换,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谢时昭手上戴着戒指。
他一愣,注意到江落也戴着戒指。
距离有点远,款式看不清楚,但颜色很相近,两个人就连戴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谢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圈内也有男女不忌的人,玩得很花,不过没人会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他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甚至都戴着婚戒的。
虽然说现在时代在进步,同性之间早被允许能够结婚,但毕竟仍属于少数群体,还是属于谢良很厌恶的那一类少数群体。
在他看来,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就是有病。
很恶心。
“你们……”谢良狠狠地皱眉,眉头间的褶皱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语气讽刺:“我说江落怎么会好好收留你,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我们怎么了?”江落冷冷地问。
瞥见两个人交叠的双手,谢良恍然大悟,面对谢时昭他的恶意向来毫不掩饰:“怪不得之前女生向你表白你都拒绝,原来你是有干男人的癖好,怎么?你和江落谁在上面?”
“江落收养你那么久,有没有把他服侍好,让江少爷满意……”
话音尚未落下,江落已经挣脱开谢时昭的束缚,握紧拳头,带起迅猛的拳风,照着谢良的脸打下去。
“砰!”
江落初发育晚,初中刚入学的时候个子较矮,也不爱说话。加上皮肤白,脸嫩的和小姑娘似的。班里总有不长眼的混子同学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于是带头孤立他、对他动手动脚。
在某一次放学被堵后,江落带着伤,回到家就向温书雪提出要学散打的请求。
学成归来后,江落把当初找事的人全都约到学校后山,到最后还冷静地替这群人报了警,喊来了救护车。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事实证明,三年的散打并不是白学的。
拳头来得太快太突然,谢良整个人都在发懵,右脸颊火辣辣的痛。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江落已经提起他的衣领,压着他往墙上一撞。
“有本事再说一遍。”
谢良面孔因为害怕而扭曲,他咽了下口水,没想到江落真的会对他动手。
“给你一分钟,赔钱和道歉。”见到谢时昭过来,江落倏地松开手,警告道:“不然就不是一拳那么简单了。”
没有外力的支撑,谢良双腿发软,顺着墙像烂泥一样倒下去。
江落垂眼:“还不快去?”
右脸颊高高肿起,谢良只能憋屈对谢时昭道:“对不起。”
江落在他身后:“有诚意一点。”
“……”谢良咬咬牙,闭眼:“对不起,我不应该瞧不起同性恋。”
“还有呢。”
指甲掐进掌心,谢良憋屈地拖着脚步到女人面前,头也没抬,从随身的钱包抽/出一叠钱,一字一句从齿缝挤出,很不甘心:“这是药的钱,对不起。”
女人没抬手,表情怔愣。
谢良也不管女人有没有接,把钱塞完转身就走。怕江落追上来再给他一拳,离开的速度特别快,连最爱的敞篷车都没开走,灰溜溜地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跑得太快,还差点在雪地摔了个狗吃屎。
“……”
江落反复深呼吸了几次,他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谢良这么无耻的人。
怒火越积越多,快要到临界点,不用碰就能自然爆炸。
同性恋怎么了,喜欢男的怎么了。
他就是喜欢谢时昭。
不过谢时昭不会因为这些话心里产生芥蒂吧……
他猛地回过头,后知后觉感到紧张,手指发凉:“我……”
双眸向下看过去,谢时昭抓住他的手,强硬地把五指塞进指缝之中,牢牢扣住。
“怎么了?”
江落默默收回视线,情绪气球开始漏气,他抿唇:“没什么。”
女人还在前面看着,江落动了动手指,有点没舍得把手抽出来。只好以不是很方便的姿势把掉在地上的药盒拾起,整理好递给女人:“你没事吧?”
女人手腕处有擦痕,血红的一片,在她瘦削的手臂上看着格外瘆人。
女人才从拐角处出来,谢良开着的敞篷车就出现在视野之中,根本没给人足够的反应空间,车子就径直撞向她。
好在冬天穿的足够厚,极大程度缓冲了撞击的压力。
女人回过神,道谢:“谢谢,我没事。”
“你手背……”
女人下巴侧过去,摇头:“没关系。”
江落忽然很轻地眯了下眼睛。
刚才女人的头低得太下,半边脸让长发遮住,看不清长相。可就在刚刚女人仰起头的一霎那,莫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你……”
江落想起来眼前这女人像谁了。
她像谢良。
准确来说应该是,谢良和这个女人长得很像。
从脸型到五官的分布都很像,可以说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时昭也注意到这点,他动作微停,从口袋摸出名片递给女人:“这是我的名片,要是还有没补偿到位的可以联系我。”
女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把头低下,匆忙接过名片:“好。”
江落总感觉谢时昭说的话有其他深意,等到女人走远:“这人……”
谢时昭知道他要问什么,自然回答:“嗯。”
“她是谢良的妈妈,叫林秀文。”
个人基本信息医院账单上都有写,谢时昭当时瞥了一眼,现在基本能确定。
“我就说怎么和谢良长的那么像。”江落在此之前没听过谢良母亲的事情,这个圈子的恩怨多,谁也不会去过问这种事情。
江落想到谢良刚才的态度,“谢良还不知道。”
“嗯。”谢时昭解释道:“谢良出生没多久,林秀文就和谢志平离婚了,谢志平对外一直宣称林秀文是难产而死的。”
“谢志平这样做干什么?”江落不解。
“不清楚。”谢时昭用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把被风吹起的头发压下去:“在前面等我,我去开车。”
江落:“哦。”
片刻后,他也学着谢时昭的动作,把手放在头上,深陷进发丝之中,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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