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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莲胎(三)

水茫茫的岸边。

婉娘看见雪白的人影立在那,她想,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孩子。

那女人看她,似乎看穿了所有她的所思所想。

孩子……对,我是为孩子而来。

婉娘麻木地跪下,她的孩子死了,邻居都说这里有一位很灵的观音娘娘。

在孩子死前她从来不信什么神鬼,婉娘苦笑。

“我……我为我的孩子来。”

“我知道。”女人微微一笑,颇为仁慈。她缄口不言,婉娘自认愚钝,却难得看清了她背后的话——代价。

观音说要回孩子,是要代价的。

这个刚刚丧失了孩子的母亲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要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把我的寿命给你,把你好好供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婉娘双手握拳又合十,急哭了起来,她不信神佛,根本不知道哪种摆法是对的。

女人的柔荑抚上她的肩膀,没有将她扶起来,只是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身上,紧紧贴着她的腹部,呈现一种诡异的亲密。

“当然……我会给你,你的孩子。”

婉娘信了。

婉娘看见她脚底渗出的丝丝水痕,心甘情愿。

*

家里平白无故多了口人很难瞒住,莲生的事情很快被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一大群人大早上来见了正在熟睡中的莲生,摸摸这摸摸那,大为惊叹。特别是听说了莲生只吃白莲花瓣以后更是欣喜,大喊着观音显灵,催苏幕遮和凌沅去还愿。

苏幕遮早就想一探这观音的究竟,正好借此机会探探虚实。

观音供在不远处一座山的庙里,从山脚爬上去大概花费了她们半个时辰。

凌沅先前来过一次,言简意赅:“观音供在那里。”

“这不是婉娘吗,来还愿啦?”路上遇到提着篮子来上供的人,苏幕遮分了点目光偷瞄,那篮子上盖了白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幕遮不敢贸然回应,只僵硬着脸点头。

李村的这些人似乎对这观音有一种莫名的狂热。

“大娘,这里面是什么?”骆辛水指着那白布下的东西问。

“你这个孩子。”那大娘微微侧身,“这是我给儿媳妇请的观音啊,等你成家了就懂了。”

“未必懂。”骆辛水嘀咕一声,被苏幕遮扯了扯袖子。

大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见骆辛水的嘀咕,用手指轻轻捏住布的一角揭开一点给她们看了一眼,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观音像。

苏幕遮她们同大娘道了别,沿着长长的阶梯往上,阶梯密密麻麻直通天际,不知有多少级。

“……我好累。”骆辛水本来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硬被两个人拖着走到底才没半路躺下。

“……我也是。”苏幕遮也停下来,蹲在一边,“以前从未觉得山门前的阶梯长过。”

歇了一会,三个人走进小庙。

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座观音像,一个供台,两个旧蒲团,两边支了两排蜡烛架,高高低低插了几只蜡烛,烛泪挂得很长没人清理。

“这尊观音并非本土所出。据传百年前,一场山洪冲毁了上游的古庙,这尊石像便顺流而下,搁浅在河边。”

凌沅站在一旁,“因为身旁长满了白莲,大家都觉得这是神迹,所以把石像搬了上来修了座小庙,使其免受洪水冲刷之苦。”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苏幕遮抬头仰望这座观音像。

面容慈悲,低眉垂目,一手持净瓶,瓶口微倾,似有甘露将滴未滴;另一手却非持柳枝,而是轻拈着一朵绽开的莲花,莲花中间的莲蓬处恰恰好嵌了颗红石头。

石像脚下踩着的莲座精致繁复。

苏幕遮从来没见过神佛像,修士只信自己本身,看不出什么好赖,只觉得这个石雕师傅手艺相当不错,刻得栩栩如生。

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普通的石像而已,和家里摆的小像一模一样,甚至比小像更加端庄威严。

供台前摆了许多的莲花和吃食,桌子擦得一尘不染,都是山下村民的一片心意。

“因为我是教书先生,这几天看了许多这里的书。”凌沅眯起眼睛,不只是书里,这里的老人、孩子还是其他人,都在有意无意地传达同一个理念。

她们很信任这个观音。观音的来历被她们不厌其烦地扩散,要不是苏幕遮这几天一直被婉娘附身,自然也会听到。

“所以接下来的一步是还愿吧?”苏幕遮说。

婉娘当初向观音许愿把自己的孩子还回来,如今愿望实现,按俗世礼节,怎么说也该来还愿。

苏幕遮猜测婉娘这会又要出来接管自己的身体,站在蒲团前半晌等婉娘出现。

但等了好一会婉娘都一动不动,苏幕遮还以为自己站错了地方,换了个蒲团,还是无事发生。

“?”苏幕遮很惊奇,她肯定这是一个关键的剧情点,婉娘竟然没有出现,还是说她判断错了?

她转身要走,剧痛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正正好扑在蒲团上。

……敢情在这等着她呢。

苏幕遮明白了这一遭的用意,她得还愿,如果婉娘不出现,就得她来还。

“没事吧?”凌沅先一步上来虚扶住苏幕遮。

“没事。”苏幕遮让他放开,说自己能行,这愿今天是必须还了。

凌沅松了手,往日素来温和的脸有些冷,显得锐利,看上去不太情愿。

“信女苏……婉娘,谢观音赐子,如今特来还愿。”苏幕遮别扭地自称婉娘。

小庙里面静悄悄的,她说完话以后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什么反应,慢慢起了身,感觉到身体软绵绵的。

但她把这归作刚刚剧痛的后遗症,没有太过在意。

忽然,石像发出细微的断裂声,那种微小的声音就像是做梦一样短暂。

“咕噜噜”一颗鲜红的石子滚在苏幕遮脚边。

“石头啊?”骆辛水把脸凑近细细观察。

前尖后圆……这是一颗莲子。

苏幕遮企图在石像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石头就是石头,和刚刚分明一模一样。

还愿算是还完了,三个人空手来还拿了颗莲子回去,竟然还算是有所收获。

“难道这是吃的?”骆辛水捏着那颗鲜红莲子又砍又劈,没能撼动分毫。

凌沅盯着她动作,看她尝试完各种方法后,才轻轻道:“应该是种的。”

“那你不早说?”骆辛水问。

“我也想早说,但看骆道友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很难开口。”凌沅这般模样,气得骆辛水像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师姐你看他!”骆辛水说,她对于自己师妹的身份已经适应非常好了。

苏幕遮没空理她们,自己去找了一个小盆,把莲子丢了进去,这观音又没说怎么用,要是真养死了也不能怪她。

“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我进来以后就没见过阿钳,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这个问题苏幕遮也很想知道,这个幻境,除了他们四个完全没有其他人,为什么单独留他们四个在幻境里?

况且,她根本没在任务前情里面看到任何幻境的事情,但幻境又不可能凭空而来。这里的故事也和任务里的不一致,两者一定有一个被修饰过。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骆辛水坐下,觉得这里分外有意思,“孩子、观音、莲花,越来越有意思了。有点像我家乡那里的风格。”

她家说的是苗地,那里确实盛行蛊毒之类的。

“你们看过任务的吧?”苏幕遮这话问的是凌沅。

“当然。”

“你觉得这里和任务题面,哪一个是真的?”

“这里。”

苏幕遮和他对视一样,一拍即合。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推着我们往前走,为了让我们重演这个故事。”苏幕遮盖棺定论。

“你俩为什么又背着我光对视不说话。”骆辛水挡在她们中间,左看一下又看一下。

苏幕遮不语,心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她与凌沅的相处时间未必比骆辛水长,更何况骆辛水现在还是她师妹,同门之情,外人如何能比。

但……

苏幕遮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凌沅,就好像她们之间不用说话,就能互相懂对方。

下一刻,她瞬间惊恐起来,莫非这就是修士命中的桃花劫?

不不不不不要哇!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选择去看看眼前的陆传青,面对两个她恐惧的东西,起码陆传青还好控制一点,现在她可是陆传青的“母亲”。

“莲生是不是又长大了些?”凌沅温声道,看样子真有点父亲的样子,抬眼看向苏幕遮。

为了避免陆传青认出他们,他们早就约定不能直呼其名。

苏幕遮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过去,不过一夜,莲生就从刚出生的婴儿长成了至少六个月的样子。此刻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狠狠看着他们。

陆传青认出她了?

苏幕遮抿起嘴,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她一直都很小心,不可能被认出来。

纯粹的恨?

可怕。

苏幕遮脊背一凉,别过头不再看他。

果然又没赶上更新==算了,写了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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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莲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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