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劝苏幕遮三人留宿，说她家剩下两间客房，苏幕遮和凌沅一间，骆辛水一间。
“其实我们不是……”苏幕遮欲言又止，却见婉娘一脸促狭地看她们。
“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可以打地铺。”凌沅很认真地说。
“这……算了算了。我们就不留宿了。”苏幕遮想起幻境里面三个人挤的尴尬场面哈哈了两句，拒绝了婉娘的好意。
我们先走了。苏幕遮朝婉娘挥挥手，几乎是拽着还在神游的骆辛水从门口冲了出去。凌沅默默跟上，临出门前余光瞥过婉娘，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暗。
“等等等等，这些人为什么都往那跑啊？”骆辛水看着涌动的人群不解道。人流沉默而迅速，带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去看看吧。”默默跟在后面的凌沅道。
三个人挤进人群里，只看见个女人手里捧着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嘴里高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把那湿漉漉的东西放在地上，从那东西融化的五官里依稀能辨认出生前的模样，那是她的孩子。
观音慈悲观音慈悲……她嘴里碎碎念叨着，絮絮叨叨说着孩子的事情。
只见一朵白莲从她手里孩子心口长出来，越长越大，扭着把孩子一口吞了下去。
苏幕遮睁大了眼睛，心里可太知道接下来一步什么了。
果然，女人惨叫一声，如剜血肉，哭着扑上去要要回自己的孩子。那白莲来者不拒，或者说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女人，见她一扑上来，抖了抖自己肥厚的花瓣，飒沓张开。
“呃……”未出口的惊呼淹没在花朵之中。
这场面惊诧了苏幕遮三人，也吓到了村民，黑压压跪倒了一片村民。
“慈渡观音大慈大悲……”
他们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汇成一片模糊不清却充满狂热与绝望的呓语。莫名而来的劣质香烛味，混合着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腥莲香，形成令人作呕的烟瘴。
等莲花把两人吞吃殆尽，便化成了两朵雪白的小莲花浮在地上，将花心的朝向对准了苏幕遮，好似一抹明晃晃的笑。
村民摇摇晃晃站起来，神色才变得清明。
苏幕遮随便拉住眼前的一个男人问：“小哥，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啊。”那个男人摇头。
“刚刚不是有个女人在那里然后……”
“那个女人明明是难产死的嘛……”男人挠挠头，用怪异的眼光回看苏幕遮，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
可我还没说那女人是谁……苏幕遮叹气，眼尖瞥见男人身上挂的玉佩，看款式和品质像上面门派才有的东西，但苏幕遮认识的门派少，看不出究竟是哪家的。
她疑心渐起：“你是修士？”
那男人脸一红，忸怩道：“被你看出来了，我原来确实是一个不入流小门派的，历练路过这里遇到了我的妻子就留下来了。”
正常人进了这个地方还会想着留下来？苏幕遮百思不得其解。
祝福了他一番把他放走，苏幕遮又不死心地问了几个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女人，难产死的。
“他们的认知好像都被修改过了。”苏幕遮面色难看，“这些人怎么可能能够写了任务书给各个门派？”
骆辛水呵呵了两声，油嘴滑舌：“说不定不是人送的呢？像我的阿钳就很万能啊……”
苏幕遮赏了她一个爆栗。
凌沅把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轻柔地把她们从人群中抽走。
*
三个人气氛沉闷地前去观音庙。
第三次进这里的时候，苏幕遮跟做梦一样，她看见熟悉的花熟悉的石像，不同的是现在她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所以严格来说是第一回。
一切和幻境里面没两样，唯一不同的可能是石像前摆了个颜色斑驳的木箱。
骆辛水找了根树枝往里面掏了掏，挑出几张淋烂的黄纸，隐隐约约写了些数字。
凌沅一看这纸，就想起来这东西应该是还愿用的，在幻境里他还让苏幕遮写过。
“这背后还有字呢，这是什么？长……命、白岁？还有这个，建、康、长、寸？”
“长命百岁和健康长寿，应该是孩子父母写的。”苏幕遮声音很轻，她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点痒，伸手搓了搓。
“怎么你想自己的妈妈了？”骆辛水看她陷入沉思，忍不住打趣她。
“啊……没有，我是师父养大的，没有家人。”苏幕遮愣了一下。
此言一出，骆辛水表情瞬间凝固，就差跪在地上给师姐磕头了，“其、其实也没关系，在乌疆有很多孤儿都是师父带大的……”
她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凌沅，看凌沅也在沉思不由道：“……凌沅师兄你呢，不会也……？”
“啊……”凌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嗯。”
骆辛水绝望得想给自己的嘴一个巴掌，但又舍不得，只好给自己的嘴上了拉链，一个人默默蹲到了角落里拔草。
不知碰到了哪里，她脚下一空，摔进一个洞。
苏幕遮和凌沅听见动静冲过去还是没来得及，在洞口趴着往下看。
“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骆辛水头昏脑胀的，摸着地面起来，被扬起的尘土呛了下，“这里是哪里啊？还有这么多书。”
她打了个光，透过飞扬的烟尘看见四周摆满了书，拿起一本，封面赫然写着：霸道剑尊爱上我。
“？”骆辛水被惊得忘记了自己掉下来的疼痛，把一摞书从上翻到下，竟无一例外全是话本。
苏幕遮在洞口支着头看骆辛水撅着屁股翻来翻去，问：“下面有什么啊？”
“下面有——”骆辛水翻着话本，在书墙后面看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一出，苏幕遮也按耐不住，和凌沅一前一后也跳下洞里。
骆辛水一口气终于喘下去，说：“有人。”
“……”
苏幕遮和凌沅很是无语，又不好说什么，看向眼睛的主人——一个面容怯怯的少女。
她正躲在书与书的缝隙间看着她们。
“你们是谁啊？”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握上自己的武器，沉默的态度把少女吓了一跳，结巴着说：“你们不、不、不要打我……”接着就把自己的事情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我不是坏人啊，我只是宅了点没有干什么坏事的啊啊啊啊我、我是正经读书人……”
《霸道剑尊爱上我》、《我和师弟的第一百零一次》、《魅力女修修炼手册》……其实苏幕遮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正经读书人。
“谁能把我拉出来……”
苏幕遮拉了少女一把，没想到牵到了书墙的命门，直接把少女压在了下面，逼得苏幕遮倒吸一口凉气。
“咳咳、我没事……”
少女挣扎着从书堆里面爬起来，三个人这才看清她穿着天衍学宫的衣衫，耳畔戴了两朵紫白小花。
凌沅默不作声观察她许久，看见她穿着熟悉的衣衫，温声问：“你是天衍弟子？”
“咳、算是吧，如果没被学宫除名的话。”少女小声念叨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颊边道：“我叫狭式摇，天衍学宫弟子。”
“你不是天衍的嘛怎么不认识她？”骆辛水想要捅一下凌沅，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
“天衍弟子众多，我并不一一识得。”凌沅摇头。
闻言狭式摇也仔细看了看凌沅的脸，可惜也没认出来。
骆辛水哼着一声，回苏幕遮旁边腻着。她一向大大咧咧没个把门，指着那些话本子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是我拿来解闷的。”
“这么多？”
“因为我留在这很多年了慢慢收集起来就这么多了。”
“很多年是多少年？”
“五十四年。我一直被困在这。”
“困在这里？”苏幕遮抬起眼睛，来了点兴趣，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能从狭式摇这里知道点什么。
“嗯，你看。”狭式摇抬起自己的手腕，一条淡青色的莲花纹路沿着她的手腕绕了一圈，“进入村子的外人都会有这个标记。”
“……还真有。”苏幕遮三人的衣袍都是长袖，压根没注意自己的手腕有什么变化，此时掀起一看，整整齐齐一条莲纹咬着白皙的皮肉，像一条花青的蛇。
“拥有莲纹的人，没有观音的允许是出不了这个村子的，当时和我一起进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融入她了。所以我只能一直在这里看话本，宅了五十多年。”
“那你有办法出去了？”凌沅问。
“嗯……只有一个猜想。”狭式摇摇了摇头。“以我看话本这么多年的经验看……”
听上去不太靠谱。苏幕遮先打断了她，“我们先出去吧等会慢慢说，对了先自我介绍，掩锋苏幕遮。”
“掩锋骆辛水。”
狭式摇连连点头，突然吸了吸鼻子，看着骆辛水，“你好像是乌疆人，乌疆圣女？”
“这你都能闻出来？我确实是乌疆圣女。”骆辛水一阵莫名。
不是闻出来的，是狭式摇“看”到的。
“哦哦哦，我知道我我知道，我看过你这个身份的文。”狭式摇说起这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去身后翻翻找找，找出一本布满灰尘的书，指着标题念：“《霸道圣女俏仙尊》！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苏幕遮都懒得吐槽。
“都是什么啊！”骆辛水接过书翻了两页就忍不住了，把话本丢向狭式摇，“你的话本我全没收了！”
“不要啊！”
狭式摇可怜巴巴地喊，不敢说相同类型的她还有一千多本，就被话本击中，“砰”一下变成了一盆……萝卜。
两人看向凌沅，凌沅温和的笑脸也有些保持不住：“这个……学宫并不限制学生的种族。”
“……”好吧。苏幕遮认命地抱起那盆盆栽。
三人一萝卜下山的时候，正好与一个挎着篮子的阿婆擦身而过，她嘴里哼着俚语小曲，苏幕遮屏气听了好久才听清，她唱得是：
“慈航渡，莲花开，信女诚心佛子来……”
推剧情卡得想死，打游戏也打得想死，心情复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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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莲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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