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疼疼疼疼疼疼疼……
等等!
“我竟然没死?”苏幕遮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
“又是你?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陆传青脸色阴沉沉,他从小孩子的身体里出来,强烈的饥饿感在他被花吞入的那一刻还在纠缠着他。
苏幕遮眉一挑,笑得贼咪咪的:“这是你们这的习俗?在我们那可不管救命恩人叫仇人。”
“我可是费了心救你呢,我的好孩子。”她故意提起前面的事情。
陆传青还有什么不明白,婉娘的壳子里装的是苏幕遮的灵魂。
“你……”陆传青想反驳,迟来的反胃让他撑在地上呕吐,可惜这里是幻境,他根本吐不出来。
苏幕遮不去管他,抬手唤自己的剑。
还是唤不出来,依旧在幻境里面,这件事就此作罢。
苏幕遮双手抱胸,走着四处看,没过两步就摸到了壁垒,她心中也有了估量。
走回去陆传青还在那一幅快死过去的样子,苏幕遮虽然心中有点遗憾这家伙没被消灭,但还是好心地用脚尖踢了踢他。
“喂,你没事吧。”
“没事。”陆传青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粘着汗湿的发丝,颜容冷峻,“苏道友管好自己就好。”
被他用视线从下往上扫过,苏幕遮呵呵一笑,幽幽道:“那就好。”
两人针锋相对之际,前面突然亮起一阵微光,把两个人的脸庞打得锃亮。
“……什么东西啊?”苏幕遮把眼睛眯起来,好一会才适应了这光亮。
陆传青不理她,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苏幕遮看画面越来越熟悉,直到看见熟悉的长桌贡品和两个破蒲团。
……所以她现在在那座石像内?
前来祭拜的女子更是佐证了她的猜想,她们的口型不断变化,但苏幕遮也能大概猜到她们说的是什么。
“求求……赐我一个孩子……”
苏幕遮摇头,心里涌起不可控制的绝望与恐慌,心跳得比当初拿到话本还快得多。
她能感受到下面每一个求子妇人的情绪。
她和陆传青成了依附于石像法相碎片的一部分。他们在石像之中,无形无质,却能感知到镇上每一个绝望妇人的心跳——那些求子不得的煎熬、胎儿不稳的恐慌、失去孩子的空洞。
如火烧般的怨恨也随之深深迸发出来。
紧接着,两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开口齐声道:“当然,这是你们的缘。”
一如当初那个女人对婉娘说的话。
石像上莲蓬一松,鲜红的莲子宿命般滚落在女子脚下,女子捧了莲子哭笑,却不知已经被标好了价格。
“愚昧。”陆传青冷漠无情地扯着唇冷笑,俯视这些女子的头顶。
苏幕遮嗤笑一声。
画面变得雾蒙蒙而潮湿,下了雨,在暴雨里苏幕遮看见时间流转。
女人前来还愿。
女人摆上贡品。
女人采了新鲜的莲花插在桌前。
之后苏幕遮再没见过她。更深的痛苦和怨恨压在苏幕遮肩头,胸口有点沉闷,尚且还可以忍受。
然后,一个女子接着一个女子,一场雨接着一场雨,大家都墨守成规地相信着这有一个观音保她们子嗣绵延,那些被莲花吃掉的女人,似乎都遗忘在了雨里。
苏幕遮看着那些女子头上时兴的花从这一种变成那一种,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身上的痛也愈发沉重,痛到她不由得龇牙咧嘴。
“这观音到底吃了多少啊!”她在心里喊。
画面的光芒微弱到已经消失了,到最后一个女人虚弱地从蒲团上站起来,颤颤巍巍接过莲子,画面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不是吧,一个幻境究竟要把她打晕几次啊!
晕过去之前,苏幕遮听到似女非女的声音,夹杂着经文声和童谣声。贴着她的耳畔。
“尔等窥探因果,便代受业报!”
……
“……醒醒!”
苏幕遮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没死没死,别晃了。”
“哦。”骆辛水闻言乖乖松了手,乖巧地蹲在一边,凌沅也在一边看着她,只是一句话不说。
“这里是哪里……”苏幕遮揉着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怎么全是昏迷的人?陆传青呢?”
各色样式的校服躺在地上,五颜六色,像一盘大杂烩。
“没见到。”骆辛水摇了摇头,“吓死我了,最后那一刻,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磕头说一些奇怪的话,然后你就被拉进去了。”
“师姐我好感动,虽然我做你师妹的日子很短,但没想到你死前还惦记着我。”骆辛水眼泪汪汪的。
苏幕遮扯了扯嘴角,推开要扑上来的骆辛水,还活着不太想谈遗言,岔开话题道:“所以……事情解决了吗?”
“这个……”
凌沅和骆辛水对视了一眼,凌沅朝骆辛水点了点头,骆辛水才认命道:“师姐,我和凌道友确认过了,我们现在距离李村十米外,还没进村。”
“时间也没有变化,掉进幻境是什么时候,现在还是什么时候。”骆辛水一脸苦相。
苏幕遮揉着太阳穴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也就是说,我们弄了半天其实还没开始任务?”
“对。”凌沅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苏幕遮已经没脾气了,软绵绵地站起来,软绵绵地把拦光叫出来当拐杖,再软绵绵地呼唤:“行,那进村吧,大费周章让我们进幻境我们总得会会这个东西。”
三个人就这样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进了村子里。
村子里倒是格外繁荣,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看不出一点幻境里狂热的样子,路两边还有小贩在叫卖。
大概是三个人的衣着外貌都太过瞩目,路人频频侧目,但都不是恶意的注视。
走了没两步,苏幕遮就被巷子里冲出来的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
那孩子摔在地上痛呼一声。
苏幕遮皮糙肉厚,摔在地上倒是没什么,立马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起来去看孩子,连拦光都没来得及捡。
“没事吧?”
小孩子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一双大黑眼珠子静静地看着苏幕遮,让苏幕遮有点奇怪。
“小满!”背后传来女人的高声叫唤,苏幕遮回过头,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人从后面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停在苏幕遮前面。
“唉!”怀里的孩子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在苏幕遮眼前转了个圈,“娘,我在这。”
年轻女人看见小满没事大松口气,歉意地朝苏幕遮道:“不好意思,孩子皮,冲撞了各位仙长。”
“仙长?不不不不用这么叫我们。”苏幕遮不敢当,连忙报了她们的名号,让女人叫她名字就好了。
女人笑着点了头,说那各位叫她婉娘就可以。
这个名字一出,苏幕遮和剩下两人很难不多想,熟悉的感觉穿过幻境来到现实。
三个人看来看去的样子让婉娘很疑惑。
“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满在她背后扯着娘的裙子,看到凌沅在看她,她就咯咯直笑。
“不,没有什么问题。”苏幕遮摇头。
“那小苏妹妹到我家吃顿饭再走?虽然别的不行但做饭我还小有一些心得……”婉娘拍了一下小满的头顶,邀请三人前往家中。
还没等苏幕遮反应,凌沅先答应下来:“好。”
婉娘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轻笑:“那跟我来。”
婉娘一边走一边介绍,李村以前以养藕为业,不过后来很多人觉得养藕养活不了家里,都出去经商了,她丈夫就是做生意的,经常不在家。
一踏进屋里,苏幕遮就找记忆里那尊白玉观音,屋子里没有神龛也没有供台,桌上插着的莲花一枝独秀说明不了什么。
婉娘晚上亲自下厨感谢三个人。
趁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苏幕遮旁侧敲击地问了婉娘关于任务的事情,事情:“婉娘,这村子里是两年没有新生儿了吗?”
婉娘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很茫然:“并未。妹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几年一直都有孩子出生呀。”
说到这里,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莲胎倒是有的,我们小满就是我去求来的。”
“求来的?”苏幕遮问。
“是啊,村子后面的山上有个观音像求子特别灵,我嫁到夫家多年都没有子嗣,也是后来求了观音才有了小满。”婉娘笑起来,“说起来小苏妹妹应该还不到这个年纪,应该不懂。”
苏幕遮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告诉她也没有纠正她的叫法,其实自己已经三百多岁了,加上今年,就是三百一十二岁。
“然后呢?”
“你说灵不灵,第二个月我就查出有孕,多谢慈渡观音慈悲。”婉娘接着说。
“我去喂孩子了,小苏妹妹慢点吃。”婉娘起身,朝苏幕遮她们一笑,抱起在桌边眼巴巴看的小满。
动作间,她的衣领中隐隐约约撩出来一条项链。
苏幕遮定睛一看,那里赫然挂着一枚白玉观音,点着一点红,观音已经渗透进了所有的地方。
一股寒意从苏幕遮背后窜升,她勉强笑起来,“……慈渡观音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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