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细雨绵绵。
雨帘细密挂下,遮了慌乱的脚印。
一群人涌进破庙里,东张西望,东躲西藏。他们一进破庙,第一件事便是拿重物挡住了破败的门。
夜里没风,他们却围在一起,中间是一个穿赭色外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瑟瑟发抖。
人虽流离倦怠,不敢怠慢半分。
他们自城内奔驰而出,日夜兼程,终于敢在这里稍加歇息。
太累了。有人叹气。
那比死了好!你不知那鸟仙姑……另一个人说。
又有人上去捂住前一人的嘴:不想活啦,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我们在城外哪里会有鸟仙姑!又一个人吃吃笑。
没有最好!那人不再争辩,打了个哈欠,沉寂下去。
已是深夜,其他人也不想再开口,只想快些到第二天,从这里出发,去一个新的地方,新的没有忧患的地方。
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哪里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众人看着跳跃的火苗,心思各异。
过了一炷香。人紧紧挨在一起,男的女的,有的昏睡过去。
突然的惊吓,不在他们意料之中。
破旧的经幡动起来,是无风自动。
莫非是鸟仙姑?
这么远也能追来?难道我们真死路一条?有人泫然欲泣。
又有人惨叫一声,手上出现一片羽毛的形状。
羽毛鲜红,和血一样,像不祥的预兆,接二连三出现在所有人手上。恐惧是很好的链接,通过空气传播。
鸟仙姑饶命啊!众人大叫起来,四散奔逃。鸡飞蛋打时候,留下墙上稻草的影子,状似一只双头鸟,在火中曳动。
新鲜新鲜新鲜。
苏幕遮心里连说三个新鲜。她人蹲在房梁上,手里拿着食梦给她的地图和资料。
鸟仙姑的故事,她来时已经看过。
这个叫堰州的地方,水路交界,十分富庶,几乎可以和云丘抗衡了。
云游的妖和人喜欢在这里泊脚,人来人往。
在这片土地世代流传的古老传说中,弥漫着一种深切的哀恸与隐秘的恐惧。人们口耳相传:若是有身怀六甲的妇人,心中积郁了太多无处诉说的冤屈与悲苦,最终在临盆之际含恨而终,她那一口未能咽下的执念怨气,便可能纠缠着未降世婴灵微弱的气息,与至阴的月华相互融合,发生不可言说的异变。
这样的魂魄,无法安然渡过冥河往生,亦难以消散于天地之间。她会化作一种非人非鬼、非精非怪的存在——乡民们怀着敬畏与恐惧,称之为“鸟仙姑”。
据说,她徘徊在生死边界,对人间婴孩的啼哭与**有着病态的执念。她藏有一件以自身血泪混合月华编织而成的羽衣。白日里,她或许隐于荒冢古木之间,寂然无声。然而一旦夜幕低垂,尤其是那些无星无月、细雨濛濛的夜晚,她便会披上那件冰冷的羽衣。
羽衣加身,她的形体会变得模糊不清,行动如鬼魅,能悄无声息地滑过屋檐树梢,掠地飞行,其形飘忽如烟,其声微弱似叹息。
她并非毫无由来地作恶。传说她会在心念感应下,寻找那些她认为不珍惜孩子的家庭。她会将一根沾染着阴气的禽羽悄然落在晾晒的婴儿衣物上,或是挤出一滴无形的怨血滴作印记。这标记寻常人难以察觉,却会缓慢吸取婴孩的生机元气,使其莫名啼哭、日渐消瘦。
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循着标记而来。穿墙过户,无声无息。她会靠近安睡的婴孩,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甚至试图将其抱走。
这在几十年前,真的只是个用来哄闹夜孩子或是警示粗心父母的睡前故事,模糊得如同灶台上积年的烟灰。
直到真的有孩子被抓走。
父母们惶惶不可终日;孩子们懵懂无知;其余人心怀侥幸……所有人各有各的想法。
维持着表面的荣华,直到有大人被抓走。
鸟仙姑活了过来。
苏幕遮抖了抖皱巴巴的纸。
很顺利就和凌沅碰上头,其中有一些运气成分,但她一向和凌沅投拍,所以忽略不计。
凌沅还没说话,庙门外,细雨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
“嗒。”
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轻轻落在了门外。
苏幕遮和凌沅对视一眼。
“看来,”苏幕遮慢慢直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拦光剑柄,嘴角却勾了起来,“正主来了。”
一上来就要针尖对麦芒这样的情况可不多。也不知两人里谁的运气差才遇见。
正要大显身手之时,凌沅手一动拦住跃跃欲试的苏幕遮,他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出手消去了那些人手上的印记。
最粗显的追踪法术。
门口的东西立了一会,苏幕遮看着倒影:细细长长一条,戴着斗笠……看不出鸟的形状,也不穿雨衣,连男女都辨不得。
又呆立了一刻。
“啊,正主又走了。”苏幕遮像报幕似的,有些遗憾。不过现在,不仅鸟仙姑不想出手,她也不是真心实意想。
羽毛消失的事情早就被发现,被这些人称作神佛保佑的第一件好事。
许久没了声响,一人壮着胆子去门口。
死便死了,好歹不是孬种。只是……门口什么也没有。
这是第二件好事。
此地不要再留!
此话一出,没人有异议,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投入雨幕。
“师兄,”苏幕遮拖长了声音,眉眼带笑。
“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叫叫你。”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她好不容易不受话本左右。
没了话本在后面逼着,连呼吸都是不一样的轻松。
苏幕遮轻巧跃下房梁,行云流水一般。
“有人忘拿东西了。”
她看见地上留了个包裹,或许是前人慌乱留下,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取了。
“看看。”她打开了,“一件旧衣,两个饼,一封家书。也不知家书里面写了什么,这人知道自己东西丢了会不会着急。”
重新合上。苏幕遮拍拍手,她打算去堰州了。
凌沅在后面叫住她,没叫她师妹,“苏幕遮。你说忘记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什么什么感受?忘了还会有感受吗?”苏幕遮停下来,面容困惑,觉得他是由那封家书引出了神思,才有感而发。
“你会忘记一个人吗?”凌沅看她。很认真的样子,好像她一开口就回不了头,“要是你忘了会怎样?”
“师兄,你说这话很奇怪。”
“是吗?”
“是啊,不过你问了,我想想怎么回答你。”
“会。”苏幕遮以一脚为支点灵巧背过身去,抱头道:“不怎样,忘了就忘了。如果是仇人忘了更好,如果是重要的人,等他们找过来呗,到时候我再赔罪。”
等凌沅听懂这话的意思,苏幕遮已经跑远,翻身上了剑,堰州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她说要和凌沅比谁先到。
他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好在没有人流。
他想,如果让他来,不必让她赔罪。
看看这个小副本能不能赶赶感情戏QAQ人一多就没什么对话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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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羽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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