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山山,是在静水村的杏花巷中。
杏花巷是静水村的一条贩卖吃食和小物件的巷子,巷头墙尾爬满了粉色的杏花,故而称作杏花巷。
那日我在村中闲逛,逛着逛着便到了杏花巷,我漫无目的地欣赏探出头的杏花,听着满巷的吆喝声。人间好不热闹。
忽地,我听见了一丝极细的,弱到几乎听不真切的声音,我转身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迷失了方向。
然后,是清脆的一声响,钢蹦儿与碗碰撞的声音。
循着声音找去,我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碗,边缘缺了几个尖口,碗也因太过陈旧而泛了黄,传统的泥土烧制的碗,在现在其实很少见了。
视线往上,碗前坐着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看起来没有什么身体残疾,手脚完好,只是衣服很脏,上面还有许多补丁。
正在我仔细观察时,又有一个大娘向碗里扔了三个钢蹦儿,我趁机向她询问:“大娘,这人是怎么了?”
大娘三言两语便交待了前因后果:“他叫山山,三岁时就死了父母,现在只能靠乞讨为生。”还欲再问,大娘已经牵着自家小孩涌入人流中,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我转过身,看向名为山山的小乞丐,默然许久,我从兜里掏出一个钢蹦儿,轻轻地放进他的碗里,山山抬头望向我,甜甜地说:“谢谢姐姐。”我向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杏花巷。
又是一年春,我和江安平去杏花巷采买碗具,物色好之后,我径直走到了山山常待的地方,却恰好看见他起身离开,他走路有点跛,不知是何时落下的病,没人看管他,他也就等它那样了,小小的一个人,很快便淹没在人海中。
江安平催促我了,我只得离开。
山山虽是小乞丐,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山山人很乖,又听话,不惹麻烦,村子里有人曾想过收养他,只是山山死活不肯,说怕添麻烦,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各家各户吃饭时,山山总会随机出现在一户人家家中。
山山也来过我家几次,只是我家实在寒碜,常吃的都是蔬菜,肉很少,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吃。但每次山山来,我家的菜桌上总会出现一道肉菜,虽然肉不多。
山山嘴甜,吃了饭会主动道谢,还愿意帮忙洗碗、干活,但主人家通常是不会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干这些的,因此,山山倒也没累着。
村里街坊邻居都对山山很是关照,其中就有周嫂。山山衣服上的补丁都是出自她的手,周嫂心疼山山,想给他做一身新衣服,山山非不要,于是周嫂只能不断地帮他补衣服。
静水村有一座寺庙,没有名字,只偶尔还有人去供奉香火。山山就住在庙里,他常睡在香火案桌下,似乎有遮挡物能让他安心些。
静水村不远的地方,有个孤儿收容所,周嫂曾问过山山愿不愿意去那里,好歹有个住的地方,有干净的衣服穿,哪知山山一口便回绝了。
小小的山山仰着脑袋看着大大的静水村说:“我喜欢静水村,我哪里也不想去。”
大家都以为山山会在静水村长大成人,会一直待在静水静,就像他说的一样。
然而山山却是走了,在一天清晨。
据乡民们所说,山山走的那天,静水村起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七、八岁的小孩孤身走入其中,远远的,便瞧不真切了。
山山的背影朦胧而又迷惘,就如同那青青的雾一样。
没人知道山山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何时会回来。
也许山山去了孤儿收容所,也许山山找到了一处好人家,也许山山从未离开,也许山山还在我们身边。
何去何从何所依?无知无晓无人问。
只有寺庙里香火案上的那一个碗能够证明,曾经,有一个叫山山的小男孩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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