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们,我现在要去给这个可怜的女孩儿配药。”斯庞德夫人端着医疗盘走向门后,“斐力曼,或许你愿意给他们讲讲回音螺。”
“好吧。”斐力曼看起来不太情愿,“临时客串教授,我非常乐意。”
德拉尼才意识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回音螺?”
“唔,是的,这是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将壳口贴在耳朵上,可以听到大海的私语。”
德拉尼惊讶道,“所以回音螺——我是指传说可以听到大海声音的海螺,它真的存在吗?”
“是的。回音螺能够记住它听到的声音,譬如海水流动声、鱼类的叫声、人们的谈话声……所有发生在回音螺附近的声音都会被储存起来。当你对着壳口说话时就触发了回音螺对声音的共振,如果有词汇触及到它的记忆,它就会说出曾听到的声音。因为这些对话都发生在海洋中,因此被称为大海的私语。”
勒维的注意力确实被吸引了,不过他很关心这样是否会对回音螺造成伤害,“但它们生活在水里,这样做不会使它们变虚弱吗?我小时候养过金鱼,它们很脆弱,换几次水就死了。”
“确实,这样做会大大缩减回音螺的寿命,甚至导致它们死亡。”
“如果它们死了,是不是就无法再听到声音了?”
“只能听到风从海面吹过时空荡的回声。”
“可怜的家伙。”勒维喃喃。
斯庞德夫人掀开帘子走出来,“你们可以走了,女孩儿留在这里,直到伤口愈合为止。”
德拉尼看了勒维一眼,替他问道,“她多久能好?”
“两天。”斯庞德夫人干脆地答道,“但疤痕恐怕半个月才能消退。”
“我们能来看她吗?”
“当然可以,不过频率越低越好,吵吵闹闹不利于病人恢复。”
勒维满面忧色,“她会好起来吧?”
“我知道你担心,但别那么啰嗦。就像我说的,两天就能好。”斯庞德夫人下了逐客令,“你们可以走了,别在这里影响她恢复。哦,你们可以一人拿走一个回音螺,他们给我送的有点儿多,我正发愁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德拉尼看着那一大箱回音螺,好奇道,“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回音螺?”
“噢,螺壳磨成粉可以制药,对肌肉生长很有帮助。”
“需要把螺肉取出来吗?那它们还能活着吗?”
“说什么傻话?没有了螺壳,海螺自然就死了。”她语速飞快,“哦,男孩们,收起那副表情,你不可能让所有的生命都活着,直到它们自然老死。”
他们都知道斯庞德夫人说得对,作为食物或者掠食者,最终成为大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是任何一个生命不可避免的经历,为此感叹不公,似乎确实有点矫情。不过虽然如此,他们还是一人拿了一个回音螺。
“希望你的运气比回声更好。”德拉尼小声对手里的回音螺说。
*
奥冰的伤势果然在第三天完全愈合,只不过留下一道巨大而丑陋的伤痕,在细嫩的皮肤上十分扎眼。
勒维照例每天来校医室探望她一次。他知道卢塞恩一直对奥冰抱有怀疑,但奥冰救了他是事实,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懂得感激是起码的礼貌。但他也清楚奥冰之前的心思,因此他来校医室的行为下意识回避了卢塞恩。
他不想承认这种行为是因为不想让卢塞恩生气。
奥冰痊愈那天来了好几个人,意外的包括卢塞恩,只不过是以一贯的面无表情。勒维本来担心她不会那么友好,然而事实上她全程很安静,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几乎没说什么话,当然也不像是来探病的。
面对卢塞恩的到来,奥冰表现得不计前嫌,大方地微笑,“谢谢你来看我。”
卢塞恩自然地问,“感觉怎么样?”
“伤口完全长好了,多亏斯庞德夫人精湛的医术。”
“勒维说疤痕需要半个月才能消退——”
奥冰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摆了摆,“没关系,反正迟早会好起来,又不是什么永久性伤口,不用那么在意。”
卢塞恩看了她片刻,点点头笑了。
“好了,男孩们都出去,她得把病号服换下来。”斯庞德夫人开口撵人,并且一挥手腕,帘子将床严严实实地围起来。
女孩们不用回避,德拉尼和勒维走到校医室外面,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卢塞恩跟了出来。她顺手关上门,示意两个男孩走远一些,然后她自己也走了过来,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觉得奇怪吗?”
德拉尼和勒维一头雾水。
“奥冰的反应。”
两个男孩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你们俩真的一点观察力都没有。”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压低声音,“海孔雀非常注重外形,而且奥冰是个女孩儿,可她对受伤完全不以为意,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正常人难道不该是心有余悸吗?”
“那又怎样?或许她就是大大咧咧而已。”德拉尼耸耸肩,“而且斯庞德夫人说了,那会恢复如初的,有什么好担心。”
“在安斯艾尔□□的事情发生之前,你也这么说过。”
“好吧,你说得对。”勒维投降,“这次的问题是什么?”
卢塞恩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才用一种毫无感情地语气说道,“虽然我们在同一个校舍,也算是朋友,但不代表我理所应当对你们两个负责。”
她的语气非常冷淡,仿佛回到了刚入学的时候,至少德拉尼和勒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卢塞恩。
德拉尼眼见情势不对,补救道,“我觉得你误会了,卢塞恩。勒维和我当然不是觉得你想多了,是我们太笨了,总是慢半拍,你别生气。”
“你们一点也不笨。”卢塞恩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对我来说,最不希望看到无辜的生命平白死去,因此在我能寄所及的范畴内,我愿意出一份力。如果你们认为是我小题大做,我当然很乐意不再多管闲事,毕竟我本来也不是古道热肠。”
她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德拉尼毫不怀疑如果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解释,他们好不容易培育出的友谊恐怕就要面临夭折。但面对这样的卢塞恩,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消她的冷淡。
“你发现了什么?”
勒维开口说话的时候,德拉尼松了口气。他忘了卢塞恩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就是即便被负面情绪笼罩,她仍旧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从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泰拉攻击勒维之后,欧文教授在她鳞片中发现了半截黄金石,这才是她发狂的真正原因。”卢塞恩直视勒维的眼睛,“如果奥冰没能及时推开你,失去理智的泰拉很可能令你当场毙命。”
“你的意思是……”
“面对失控的猛兽,正常人的反应都是身体僵硬。我不排除世界上有勇敢的人,他们愿意拼命争取一切生机。但一年级新生绝对没有对付沃蛇的能力,换做是你,会毫不犹豫为了交情不深的人送命吗?”
“你的意思是……奥冰知道自己绝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可她连心有余悸都没有,正常人绝处逢生显然不会这么平静。”她转向德拉尼,“虽然我不想这么说,然而事实是,黄金石在森摩德里是被严格管控的药剂原料,绝不可能随便出现在室外任何地方,更不会被卡在沃蛇光滑的鳞片中,除非是人为。”
“是谁将黄金石插进泰拉的鳞片里?奥冰吗?”
“不是把黄金石插进鳞片,只需要用黄金石触碰蛇类的皮肤,它们就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灼烧感。”卢塞恩纠正道,“我觉得不是她,一个人很难一边刺激沃蛇一边观察勒维的行动,我觉得应该另有其人,或许是另一个海孔雀。”
勒维有些迟疑,“如果按你这么说,奥冰并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她很可能被攻击。而且你看到了,她确实受伤了。”
“对,她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攻击,做足了心理准备,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表现得那么淡然。”卢塞恩扭头朝病房处望了一眼,神色复杂,“甘愿为此冒一切风险,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确实了不起。”
“我以为你对她很生气……”
“我当然生气,因为你差点就死了。”卢塞恩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严肃,“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的梦想冒险——不管是伟大抑或自私的梦想,冒多大的险别人都无权干涉。但将不相干的人牵涉其中,置别人于险境,无论怎样的理由都不应得到原谅。”
勒维垂头不语。他知道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奥冰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光是看着就觉得隐隐作痛。现在卢塞恩告诉他,这很可能是海孔雀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被蒙在鼓里,差点成为牺牲品。
“为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卢塞恩用怜悯的的目光瞥了德拉尼一眼。德拉尼注意到了这一瞥,随即一个不那么妙的想法冲进他的脑袋。他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的鼻子,“因为我?”
卢塞恩点头。
“为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救了勒维,勒维自然对她心生感激。你作为勒维的朋友,对她的偏见至少能减少一些。”
德拉尼眉头紧锁,“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卢塞恩沉吟,“本来海孔雀早就该离开学校,结果萨维奇·布莱克尼这一搅和,硬是拖到了学期结束。你和勒维两个人都要小心,尤其是你,千万不要答应来自海孔雀的任何要求。”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德拉尼只好答应。
“我要走了,建议你们也少跟奥冰来往。”
她说完这句,干脆地离开了。留下德拉尼和勒维面面相觑。
“我们还进去吗?”
“不知道……或许等她们出来?就这么走了好像不太礼貌。”
正在他们踌躇时,校医室的门打开,三个女孩走了出来。奥冰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尼格林呢?”
勒维尴尬道,“她说看到你没事就先走了。”
“没关系,她的心意我收到了。”奥冰展颜一笑,“你也一样,谢谢你每天都来看我。”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否像卢塞恩所说,奥冰及时相救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因此勒维诚心诚意道,“应该是我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别这样,你已经跟我道谢好几次了,我只帮了一次忙而已。”奥冰哭笑不得,随后邀请道,“我们正好打算去图书馆,你们要一起吗?”
德拉尼抢先拒绝,“不了,我们校舍会死有个集会,恐怕得马上回去。”
“那你们快回去吧。”奥冰笑着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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