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茶会作为森摩德里为数不多将所有校舍聚集在一起的集会，是拓展人际关系的绝佳机会，一向很受欢迎。除了特别高傲的高山校舍之外，其他校舍彼此间都凑到一起聊天，尤其是星河校舍、荣誉藤校舍和南领校舍，他们常常高谈论阔，是人群的焦点。
黑境校舍的诫言是“操控非此即彼”，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审慎过人，深谋远虑，因而黑境校舍的学生们被教导多聆听、多观察、谨言慎行。长此以往之下，黑境校舍的学生们参与茶会时更像聆听者和观察者。
茶会的环境需要舒适、柔软，礼堂休息室是唯一能同时装得下这么多人的休憩场地。这里的沙发和炉火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感到懒洋洋的惬意，最适合闲谈。
卢塞恩讨厌一切吵闹的环境，也不喜欢跟他人亲密接触，自然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每次她都会选择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看书或者假寐，仿佛周围的一切跟她都没关系。
德拉尼和勒维到达礼堂休息室时，许多人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两人探头往角落看去，果然找到了卢塞恩，她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虽然白天在校医室门口她话说得不客气，出发点却是为他们好，二人当然不会就此跟她产生隔阂。
他们向卢塞恩走去，没注意有几个人围在前面嘀咕。
“瞧瞧是谁来了——我们的警告先生！”为首的男孩长腿一跨，挡在了勒维前面。
勒维厌恶地看一眼面前的男孩，碍于对方是二年级，压着脾气问，“斯特林，你又想干嘛？”
斯特林作为莫瑞拉的头号跟班，是个名副其实的血统论和势利眼，他和勒维唯一的交集就是找他的麻烦，目的也很简单，为了讨好莫瑞拉。比起亲自跟勒维唇枪舌战，莫瑞拉显然更喜欢看别人为他冲锋陷阵，他只需要抱着手臂闲闲地看热闹就好了。
斯特林和身旁的男生对视一眼，调笑道，“啧啧，这糟糕的、不友善的态度——”
他的态度摆明了是来找麻烦的。勒维生硬地说，“让开。”
“小子，你最好客气点，跟学长说话可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学长在哪里？”勒维夸张地转了转头，“我只看到了几个阿谀谄媚的爪牙。”
“你！”斯特林噎住，随即阴森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勒维皱起眉头。德拉尼拉了拉他，劝道，“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不值得。”
斯特林却在这时转身面向众人，拍了拍手，提高声音，“有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他的声音盖过了低声交谈的其他人，因此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好奇他要说什么。
“我相信前天海洋生物课上发生的意外大家都知道了，不过非常幸运，意外发生时欧文教授在场，受伤的同学得到了及时救援。”斯特林话锋一转，“沃蛇作为较为温和的蛇类，都可能出现失控，那么其他剧毒蛇类呢？”
不仅是勒维，连德拉尼的脸色也变了。现在他们知道斯特林为什么有恃无恐了——这显然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场戏。由奥冰受伤之事引出开头并转移矛盾，借题发挥的对象则是奥茨家族赠给德拉尼和勒维的两条蛇。
勒维虽然害怕蛇，对动物却充满爱心。一开始他确实害怕，连德拉尼的橡蔓他都极力回避，不过后来在相处过程中，他发现橡蔓其实挺可爱的，渐渐放下了戒心，也开始期待自己的那枚蛇卵，还给它取名柳蔓。当德拉尼问为什么时，他说他认为蛇是柔软却坚韧的动物，如同柳条一样——德拉尼很难说这是否是个好名字。
“据我所知，沃恩得到了一枚蛇卵，大概率是一条曼巴蛇。众所周知，曼巴蛇行动迅捷、剧毒无比，非常容易在不经意间伤人。”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这边，德拉尼能感到勒维的身体绷紧了。卢塞恩也睁开眼睛，微微坐直了点儿。
“你这是污蔑，我的蛇还没有出生，你凭什么说它会攻击人？”
“蛇是低劣的畜生，它们没有感情，只会凭本能行事，就连从它身边路过都可能被攻击。这样的畜生呆在学校里，谁能保证自己时刻安全？”
他一连说了两个畜生，有不少学生都皱了皱眉，却碍于斯特林的家族和其在学校的霸道表现不敢吭声。不过这不包括勒维——“你说话小心点！”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怒气冲冲道，“它们不是畜生！”
德拉尼眼疾手快地拉住勒维，唯恐他挥动拳头——他表现得就像要冲上去对着斯特林的下巴来上一拳。
“喔喔，警告先生在警告我们呢！”斯特林假装向后退了一步，周围发出一阵哄笑。他怪模怪样地接着说，“继杜赞教授之后，警告先生又要成为欧文教授的得意门生了。我想欧文教授一定高兴极了——哦，甜心，他把野兽看得像珍宝一样重要呢。”
“够了，斯特林。”莫瑞拉慢吞吞的打断斯特林，以免他得意忘形到口无遮拦，“不要议论教授。”
德拉尼警惕地看着加入战局的莫瑞拉，“你们打算以多欺少？”
“什么？当然不。”莫瑞拉夸张地摇了摇头，甚至后退了一步以示清白。西笛对此挑了挑眉，用只有莫瑞拉能看懂的神情笑了一下，换来后者一记警告的瞪视。
斯特林接过话，“我们没有欺负任何人。事实上，我们才是安全没有保障、时刻活在危险中的可怜虫，只是想讨一点公道而已。”
“省省吧，”勒维厌恶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曼巴蛇不应该留在森摩德里。”斯特林摊了摊手，“它们不是蟒，而是毒蛇。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只想确保自己的安全。”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人立刻跟着附和。
在森摩德里饲养动物当然是个人自由，其他人无权干涉。但奥冰被沃蛇攻击，使毒蛇被推到风口浪尖，曼巴蛇自然也在其中。面对可能威胁学生安全的宠物，自然不能用个人自由一概而论。
“当然过分！”勒维气极，“曼巴蛇在我们房间，黑境校舍离其他校舍——尤其是星河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咬到你？”
“这可不好说，蛇爬行得很快，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德拉尼皱眉，“我和我的蛇立下了血契。等蛇卵孵化时，勒维也会这么做。它们受契约约束，不会随意攻击别人。”
“听起来更危险了——警告先生对我可是很不满呢，如果我没记错，他刚刚才警告过我。”
“你分明是强词夺理！我不会做这种事，况且这一定违反了校规。”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相信教授们也会赞同我的观点。”斯特林洋洋得意道，“怎么样，你们是识相点，自己把蛇丢掉，还是由我去请教授来解决？”
“尽管去吧，你这个恶臭的告状精。”勒维制止了德拉尼还想争辩的举动，冲着斯特林“呸”了一口，“我不会丢掉我的蛇，至于你，尽管去看看有没有教授会像你一样当个马屁精。”
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斯特林恼羞成怒，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是谁！”
众人立即收敛笑意，装作若无其事，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斯特林发泄的对象。所以斯特林目光所及之处，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或者和身边人交谈，只有卢塞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嘴角带着笑意。
但他又不能——或者说不敢对卢塞恩说什么。毕竟她不仅来自十二枢机家族之一，何况尼格林又一向以冷血和权术著称，就连她本人也是战绩彪悍。
这次来找沃恩的麻烦确实是莫瑞拉的授意——他说只要成功将曼巴蛇赶出校园，阿特纳家就不会少了斯特林家族的好处。不过他特意强调，一定不要冲弗格莱桑发难，只需要针对沃恩就行。只要沃恩的蛇被驱逐，弗格莱桑的蛇怎么能逃脱同样的下场？
老实说，他接到这个任务时还有点发愁，直到奥冰受伤——天，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毒蛇导致学生受伤！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理由了！但无论多得意，他都没忘形——卢塞恩是个不能惹的疯子，谁的面子她都不给！何况她背后是十二枢机家族之一的尼格林家族，货真价实惹不起的角色。
因此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卢塞恩的表情，忍气吞声地转回身，恨恨地说，“今晚抱着你的蛇蛋道别吧，明天——最多后天，它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森摩德里了！”
勒维针锋相对地反击道，“我不会道别！如果蛇蛋被驱逐，我也会离开这里！”
德拉尼赶紧拉住勒维，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勒维脸憋得通红，看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斯特林总算挽回了一点面子，得意地提了提领口，“哦，那是意外之喜——我很期待。”
“去死吧。”勒维狠狠地对着斯特林诅咒，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茶会。
*
“勒维，等等我！”德拉尼愤怒地瞪了一眼斯特林后立刻去追勒维。勒维气得不轻，脚步飞快，德拉尼一溜小跑才在走廊尽头追上他。
勒维猛地站定转身，“他们怎么能这样？”
“什么？”德拉尼一时没反应过来。
“斯特林！还有指使他这么做的阿特纳！”勒维看起来极为愤怒，“你和我都清楚，这件事的背后主使是阿特纳！想想吧，斯特林一直是阿特纳的跟班，他全身心都用来讨好阿特纳，哪里有空把心思放在我们这些外来者身上？除了挖苦我以此来在阿特纳面前邀功之外！这次也一样，阿特纳打定主意要让我们不痛快！”
德拉尼无言以对。莫瑞拉是很讨厌，没错，他也不喜欢莫瑞拉，毕竟他傲慢自大、语言恶劣。但内心深处，他总觉得莫瑞拉并没有那么恶毒，他只是个被宠坏的贵族小孩，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你不会想帮他说话吧？”德拉尼的反应刺激到了勒维，他看起来震惊又失望，“德拉尼，他们想逼迫我们遗弃橡蔓和柳蔓，你不生气吗？”
“什么？不——我当然生气。”德拉尼赶紧表明立场，“我当然站在你这边！”
勒维看了德拉尼半晌，失望地说，“不，你不需要站在我这边，你只需要站在橡蔓那边而已。需要你支持的并不是我，而是橡蔓。”
德拉尼意识到他可能忽略了勒维生气的原因。
“我并不在乎斯特林的挑衅，但他挑衅的理由很可能会让橡蔓和柳蔓被驱逐出森摩德里。橡蔓已经和你订立了血契，关于这点，当时斯坦尼洛斯并没有说，是我们自己在图书馆查到的——血契的从属方一旦被遗弃就会死，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德拉尼毫不犹豫地说。然而勒维的眼神太认真了，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我害怕蛇，你知道的。”勒维缓和了一下情绪，“可是想想斯特林刚才说的话，‘他把野兽看得像珍宝一样重要’——它们不是野兽，它们是动物，在上帝面前和我们一样平等的生命。难道仅仅因为对某些动物的恐惧，就污辱救助动物的人，就高高在上妄自断决动物的生死，凭什么？”
“泰拉伤人是因为恐惧——它受到了威胁，为了自保才造成伤害。动物的攻击是种本能、是自我防卫。我不认为欧文教授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他只是勇敢而已——勇敢、善良、尊重生命。”他摇摇头，讥讽道，“或许蛇类真的不应该存活在世界上，对人类产生威胁或者长得丑的动物也都应该灭绝——这样是否就能如一些人的愿？”
德拉尼无言以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保并没有错——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动物。
勒维转回身，走之前丢下一句话，“我不会放弃柳蔓的。”
之所以叫勒维“警告先生”是因为Mr.Vaughn和Mr.Warn的音标都是/v?n/，只是长短元音不同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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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十五章 红帽子妖精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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