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季岚的瞬间，季黛有一丝后悔，但也仅仅转瞬即逝。
毕竟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也算是自己默许的。
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到季岚时的情景了，只记得等在产房外的时候，他虽然一言不发，却紧张地把手指抠破了也没发觉。等护士将一团粉粉嫩嫩抱到他面前，问要不要抱一抱妹妹的时候，他赶紧摇头，生怕手上用力不对，弄伤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团粉嫩就迅速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小跟屁虫，天天追着他喊“黛哥”。
季岚很早就知道季黛不是自己家亲生孩子，因此很小的时候就发表过“我以后要嫁给黛哥，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宣言，当时把一片大人都逗乐了，还有亲戚笑称季家领养了一个“童养婿”。
从什么时候开始，童言无忌居然成了真。
是每一次自然而然地牵手，是每一次毫无底线的庇佑，是每一次习以为常的宠溺，是每一回心有灵犀的眼神……
是他高考前即使再困也要陪他熬着的每一个夜晚，是他上了初中后每一个清晨哭闹着的离别，是总角之年时每一次躲在他怀里才能安睡的相拥入眠……
是她十七岁生日时漫天烟花的桂华流瓦，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漫无边际的郁金芬香，是只有生日那天才能借着兄长的名义在亲朋好友面前宣示的男友心意……
也许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亲情，而是在季岚第一次知道季黛的身世，或者季黛第一次看到季岚的瞬间就变了味，然后一年一月一天地发酵至今。
之前也没这么过火。季岚生日宴之前，两个人最出格的也就是在房间里浅尝辄止地拥吻。
盛夏的暑气蒸腾，连带着原本小心封存的感情也逐渐升温。这个暑假季岚像变回了小时候的跟屁虫，黏了季黛一整个夏天，两人形影不离。
虽然季宅很大，但平时只要季家父母在家，两个人也算规规矩矩，表面上只是一对过分亲密的兄妹。
直到八月某个暴雨的夜晚，季岚伴着雷声和闪电溜进了季黛的卧室。
“黛哥，我怕。”
季岚像小时候一样钻进季黛的怀里。就像是老电影里才会发生的剧情，两人相拥而眠。
此后夜夜如此。
当季岚的腿架在季黛的腰上，睡得横七竖八的时候，季黛心中暗想：以后怎么办？
我们会有以后吗？
季岚在人前装高冷，一副御姐样，在他面前不过是睡觉不老实还爱蹬被子的普通小女孩。
此时睡得熟了，脸上浮现出独属于少女的娇憨。
季黛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季岚的睡颜，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至亲，还是挚爱？
算了，我听她的。季黛破釜沉舟地想。
她现在要我做她的爱人，我就好好地、像男人爱着女人一样的爱着她。
以后，等她上了大学，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也许会不屑一顾地抛下这个曾经的爱人，那他就甘居幕后、老老实实地扮演好哥哥的角色，绝不让她为难。
毕竟，作为一个养子，这不就是他该做的么？
“黛哥！”
季黛越过终点线的时候，看见一群关切的面庞凑了上来，有米雪沫、有张胜、有严浩、有唐谨，唯独季岚远远地站在角落，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慢慢走了上来。
“黛哥，你太牛了！破了我们校记录了都！”
严浩兴奋地说完这句话，紧咬着第二名冲过终点的盛天才姗姗来迟。到底是三千米，最后还狠狠冲刺了快两百米，盛天也有点吃不消，小脸煞白，喉咙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两个肺都快被点着了，被米雪沫赶紧拉着绕着操场走了大半圈才送回来。
回来时原本别在季黛胸口的号码牌已经被挪到了唐谨的胸前。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唐谨推了推眼镜。
“害，一个校运会而已，又不是奥运会！”张胜挥了挥手。
唐谨不做声，余光瞥见了人群里死死盯着他们方向的虞一云，心里突然就有点慌。
严浩一把揽过唐谨的肩：“糖糖你忘了我们学校校运会有多虎，去年你少跑了一圈不还给你颁了个铜牌么？”
“而且我特意瞅准了别班的文娱委员不让他们拍照呢！没有留下证据，你就放心吧！”米雪沫笑着朝季黛比了个耶，“可惜没拍下黛哥夺冠的英姿，实在可惜。”
季黛：“盛天也跑的不错。”
盛天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吴泽澄有些惊异地看看季黛又看看盛天：“黛哥也认识盛天啊？”
“对啊，盛天和我们原来是邻居，小的时候我、岚姐和盛天经常一起玩儿呢，黛哥当然认识盛天啦！”
“怪不得你们几个那么熟，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米雪沫赶紧逼问道。
“我……关你屁事！”
“好你个吴泽澄！居然说关我屁事……”米雪沫气得跳起来追着吴泽澄要打他，季黛赶紧拉着季岚后退一步，避免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场攻击。两人看着鸡飞狗跳的米吴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一齐笑出了声。
少年侠气，惊鸿一顾，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高中生活距今不过短短几年，却好像再没像今天这样意气风发过了。
米雪沫余光瞥见他们俩笑眼迷离，突然恨单反不在身边，不能把这幅场景最美地记录下来。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拍。
她当时想得这样轻松，却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季黛笑着的样子。
“一云。”唐谨趁着旁人在热闹，自己向她靠近。
虞一云站在人潮里，却又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像是站在人声鼎沸的孤岛，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落寞。
虞一云微笑了一下：“跑了第一？”
唐谨本就薄的脸皮瞬间红透了。
“他是季岚的哥哥吗？”
“嗯，是的。”唐谨站到虞一云身边，跟她一起看向了不知因米雪沫说了句什么而被逗笑了的季岚和季黛。
“亲哥哥？”
唐谨脑中瞬间浮现起山茶花下季岚压着季黛的那个深吻，一时语塞。
“……应该是吧。”
两人俱不再开口，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唐谨低垂眼帘，看着虞一云身侧的、近在咫尺的那只手，一时间想不明白要不要大着胆子牵上去。
“我回教室自习了。”虞一云突然看够了似的开口，转身走了，脚步没有丝毫犹疑。
唐谨慢半拍地愣在原地，逐渐缓过神来，静静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对于虞一云这个人，她的若即若离，她的喜怒无常，他永远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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