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期末考后因为迎接放假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家长会总是最隆重的，学校重视不说，家长到的也比较齐。
更何况这是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又涉及到小高考的情况，很多学生的父母都来了，学校一下子变得热闹了两倍。
米雪沫今天也是两倍的开心——米老头和杜女士都来了。下课铃一响，她就蹦蹦跳跳地窜出去恭迎圣驾，速度是那样快，吴泽澄这双大长腿跟在她旁边居然还要带着点小跑。
自盛天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驾到后，吴泽澄难得有能跟米雪沫二人独处的机会，平时盛天不是跟米雪沫一起，就是跟米雪沫和季岚一起。
而今天是家长会，盛天没有家长，早早地背着书包离场了。吴泽澄依稀知道点他家的情况，母亲生他的时候就因产后大出血去世了，父亲生意做得挺大，满世界地飞，几乎不管他，全凭盛天自己茁壮成长，才勉强没长成一棵歪苗。
虽然在吴泽澄看来，不是歪苗，也是颗毒草，是朵奇葩。
越走到校门口，米雪沫的脚步越缓。吴泽澄还想打趣她“近乡情怯”，一抬头，自己也愣住了。
他爸妈今天也都来了，不知怎么的跟米雪沫的父母碰到一起，还相谈甚欢。
米雪沫的妈妈看到他俩，还开心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快来。
吴泽澄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为什么有种会亲家的感觉？
“班长同学好像又帅气了！”米妈妈笑着夸赞吴泽澄，“这次考试肯定又是第一吧？”
吴妈妈笑着说：“哪有啊，连着好几次都比不过人家啦，上次一个外省新来的转校生还超了他两分呢，这次是没比过季岚。”
“哎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家雪沫啥时候能进个前十，哦不，前二十我就谢天谢地了！泽澄已经超级优秀啦！”
米爸爸轻咳了一声，说：“我看咱们雪沫这不是挺好的嘛！”
“就是！”米雪沫抓紧时机赶紧附和了一句。
米妈妈在米雪沫脑袋上点了点：“你看看你，天天跟学霸们混在一起，怎么不学点儿呢？人家班长还经常帮你辅导功课，还去家里陪你学习，我看你是一点没长进，辜负了人家班长的好心！”
米雪沫赶紧躲到吴泽澄身后以避开母亲的一阳指，嘴上还不服气：“您总是让澄哥到咱们家去，也不让我去澄哥家里熏陶熏陶！”
米雪沫此话一出，吴泽澄面色一僵，几乎没控制住表情。
紧跟着自己母亲就说：“对啊对啊，雪沫什么时候到我们家做客吧！泽澄总是去你们家打扰，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两家离得又近，孩子们关系又好，况且总是辅导我们雪沫功课，我们还不好意思呢……”
吴泽澄听着，脚下都快迈不动步了。
好在米雪沫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从他身后钻出来，拉着自己父亲的手往教学楼拽：“爸！我虽然这次总排名不咋样，但我是年级语文第一呢！一楼贴了我的大红榜，我带你去看看……”
每次开家长会，红榜前总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孩子名字在上面的，必定要多站个几分钟细细端详；名字不在上面的，也会仔细看看排名靠前的、出现重复率高的，然后再扭头训斥道：你看看人家！
米雪沫兴高采烈地拉着米老头挤进人群，突然脚步顿住了，大脑在瞬间只剩空白，原本的欢喜都定格在脸上，像一张要哭不哭的搞笑面具。
慢了一步跟过来的吴泽澄还沉浸在“米雪沫要来我家”的混乱之中，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时一时有些茫然。
这次的年级第一是季岚，她的红榜自然是被贴在最醒目最显眼的地方。红色封底上印着季岚那张表情很酷的脸，上面却被黑色签字笔浓墨重彩地画了个叉，把眼睛和脸划得支离破碎，分隔两端。
下面用同样的黑色签字笔写着“年级第一兄妹□□”几个大字，旁边用触目惊心的红色胶带贴了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张放大到很多的模糊照片，上面印着两个亲吻着的男女。
虽然模糊，但熟悉的人却能一眼认出正是季家兄妹。
“啊！！！”米雪沫突然放肆尖叫起来，吓退了周围一圈的围观群众。
“雪沫！”吴泽澄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米雪沫一边用胳膊推搡着众人，一边大声叫道：“散开！都给我散开！有什么好看的！滚！”
等周围人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瞬间散去之后，她恶狠狠地把那张纸扯下来撕了个粉碎，然后就伸手胡乱地擦那乌云一样的黑色笔迹。
吴泽澄赶紧跟上去，从兜里找了纸巾，仗着身高优势飞快地把那字迹擦干净。
米雪沫眼眶里满是泪水，眼神却茫然着。她抬头看了吴泽澄一眼，突然问道：“岚姐在哪儿呢？”
没等吴泽澄回答，米雪沫飞快地跑上了楼。
吴泽澄只愣了一瞬，抬腿便追了上去。
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被抛在脑后的四位家长，又匆忙回头想解释什么，却看到自己父亲招了招手，一脸“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的表情。
吴泽澄一边跟着米雪沫飞快上楼，一边心中暗想：先不去想这是谁干的——他们来的算是较早的一波，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可能季岚也还不知道。
当务之急的确是赶快找到季岚才行。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教室，却看见一屋子面色各异的同学们。教室里人影憧憧，季岚的座位却空着。
“雪沫！”苏渺跑了过来，“刚刚老唐人把岚姐叫走了！”
“老唐人？”米雪沫还在大喘气，“是不是岚姐这次学年第一，所以老唐人叫她准备家长会的演讲？”
苏渺脸色沉重：“应该不是。”然后掏出手机递给米雪沫，“雪沫，你看看这个。”
手机屏幕开在班级群的页面，里面赫然一张照片，正是刚刚米雪沫和吴泽澄在一楼见到的那张被恶意涂鸦了的红榜。
“谁在班级群里发的？”米雪沫的声音似乎愤怒到颤抖。
“不知道谁第一个发的，都是转发的，年级群里也有，学校贴吧上都传疯了。”
米雪沫咬着牙，思考了一秒便转身：“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
季岚被叫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待会儿在年级大会上的演讲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可看着唐闻仁阴沉地仿佛能滴出水的脸色，实在不像是将有什么好事，一时间心也沉了下去。
推开办公室门前，唐闻仁还压低声音，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季岚啊，这次年级大会的演讲暂时就交给其他同学吧，你父母都在这里，有些事还是当面跟你谈谈比较好。”
季岚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更加冷漠了：“老师，您直言吧，我犯什么事了？”
唐闻仁叹了口气。
高中生谈恋爱，学校见的多了，本也没什么好说的，往往是把双方学生家长凑到一起，男女生一起批评教育一通，及时掐灭爱情的苗头，也就算了。
如果是两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可能处理方法会更讲究一点，但也不算难办。
可现在……
季岚推开门，正听见自己的父亲季恒禹大声而铿锵的声音：“必须查监控！查清楚！我想知道是谁往我的两个孩子身上泼脏水！简直是荒谬！”
季岚一愣，先是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低头拭泪的母亲牧棉，继而看到坐在母亲身旁，面沉如水的季黛。
看到季黛，季岚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心里再慌张不安的情绪都缓了一缓。
看到季岚进门，季恒禹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我的孩子我清楚，这什么照片，那么模糊的两个人影，就说是季岚和季黛？空口无凭！还不是看我们季岚这次考了年级第一，有人红了眼、黑了心，想要让我们一家子心里都不舒坦？”
季岚走近，看到被季恒禹手下压着的那张纸，上面那张像素极低的照片，她居然一眼认出是她和季黛的接吻。
是运动会的时候两人在学校里的那次亲吻。跟贴在红榜上的照片是同一张。
被人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给拍了下来，虽然糊得像座机，可还是能清楚地辨认出那两个接吻着的人影是季岚和季黛。
季岚一瞬间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一时间季恒禹的慷慨激昂她都听不真切了，只能感觉心脏在疯狂地发出噪音。
他们其实吻的时间并不长。拍摄者不像是偶遇的抓拍，倒像是个变态处心积虑地跟了他们一路，最后姿势扭曲地躲在草丛里偷拍的。
季岚咬紧了唇，直到血腥气在空腔里蔓延开来，才忽然转醒过来。
季黛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宽慰似的把手掌靠在她脑后抚了一下。季岚回头看向季黛，心里定了一定。
“黛哥……”
季黛朝她浅笑了一下，轻声道：“没事的。”
季岚安稳地看着季黛，觉得大风大雨在季黛的嘴里飘过，都会绽放成一片晴朗。没什么可怕的。
季恒禹看向兄妹俩：“有人说你们兄妹□□，这照片上接吻的人是你们么？”
季黛淡淡道：“都是污蔑罢了。”
季岚忽然一愣。
季黛：“我和父亲的想法一样，这种程度的污蔑既可笑又可悲，老师，不能查监控找到是谁在学校里乱贴这种不切实际的照片吗？我想跟他当面对质。”
唐闻仁和袁伟平面面相觑，袁伟平解释道：“学校虽然设有监控，但是教学楼的监控平时不开，只有重大考试的时候才……”
季黛凉凉的眼神一扫，居然让这个比他大了二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下意识住了嘴。
唐闻仁：“这的确是我们校方的失误。这件事的处理……”
季黛：“没有监控？那就任凭某些人损害我妹妹的名誉？本来今天我妹妹要在全年级学生家长面前做优秀学生代表的演讲，就因为这件空穴来风的罪名被取消了，损害的荣誉、名声怎么计算？若是因为这件事，我妹妹在学生间饱受流言蜚语，这又怎么处理？”
季黛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紧不慢，却给人很强的逼迫感，好像一只老虎漫不经心地朝你亮了亮爪子，悠悠然地说：“看到了没？这是我的爪子哦。”却能让闻者肝胆俱裂。
季岚本来很喜欢他这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薄凉感，但此时却有些讨厌季黛的语调。
他站在季恒禹身旁，言行举止仿佛季恒禹的翻版。季岚盯着他看了又看，却难再看出那个亲吻她时温柔的、深爱着她的黛哥的影子。
以前他冷漠、锋利的刀刃对向他人，却从不对向自己。
可今天季岚却觉得自己被他用凉薄的尖刃轻描淡写地划了几下，便遍体鳞伤。
季恒禹用带着赞许的目光看向季黛，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两个老师身上。
唐闻仁清清嗓子，说：“既然纯属污蔑，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会让季岚受到委屈，同时也会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季先生请放心，我向你们保证。”
季恒禹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转过来看向季岚，脸上没什么表情，嘴上却宽慰地说着：“岚岚，都解决了，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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