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当晚值班的医生带着两个实习生查房去了,医生办公室里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还在整理病历资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概是七点半的时候,终于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年轻的值班护士抬头笑看着刚走进来的年轻医生:“澄哥,终于回来了啊?”
吴泽澄苦笑着朝护士摆摆手,径直走进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仅有的那个男医生抬起头,朝他扬扬眉毛:“我说吴泽澄,你不会忘了你昨儿答应我什么了吧?看看现在几点了都?”
吴泽澄一边脱白大褂一边说:“你以为我想这么晚?老蒋今天四台手术,我们从七点半就开始,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坐下来歇一会儿。刚那个阿姨,麻醉还出了点小问题,好在有惊无险,就是耽误了点儿时间。”
两个人把白大褂挂在门后,去医生值班室把自己的棉服外套给换好,再次确认了一下个人物品之类,跟值班的两个小护士打了声招呼,并排走出病房。
吴泽澄顺手摁了一下电梯,抬手看表,惊道:“没想到都快八点了?你那个表妹几点的火车?”
对方没好气地答道:“八点半。我们动作要快点,算上堵车的时间,应该刚好来得及——还好火车站就在附近。”
吴泽澄也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一定要我陪你去接?你以为我愿意累了一天饿着肚子陪你去见那个你都觉得陌生的远房表妹?”
对方赶紧求饶:“哎呀哎呀,怎么还生气了?谁叫我不会开车呢?澄哥担待点儿我吧。”
好在已经过了饭点和下班时间,用电梯的人并不多,等了不过一分钟,空无一人的电梯便升至他们“甲乳专科”所在的17楼。两人出了电梯,很有默契地走向停车场,上了一辆颜色骚气地很亮眼的小轿车。
做了一天的手术,吴泽澄又累又渴,一路上并不想多说话,于是开往火车站的这段路程便格外安静。好在跟孟黎并不需要客气什么——正坐在副驾玩手机的孟黎本科时就是他的同班同学了,两人孽缘不浅,从硕士到博士都是同门,毕业后又都留在了本院工作,相识十余年来,早已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孟黎是本地人,吴泽澄读书期间,经常去他家蹭饭,孟黎父母把吴泽澄当做亲儿子般对待,生活诸事都十分照顾。
吴泽澄在拥堵的市区内实在无法展露自己飙车技术,好不容易赶在八点半之前挪到了火车站,车还没停稳,两个人就跳下了车,撒开大长腿一路狂奔到出站接客的地方。
吴泽澄喘着粗气看了看表,分针正指向“6”。明明是寒冬腊月一路居然跑出了汗。他擦了把额角,问孟黎:“我说,你认得你那个表妹吗?”
孟黎也擦着汗笑道:“开玩笑,毕竟是亲戚,认还是认得的。”
吴泽澄:“那她认得你么?”
孟黎尴尬笑道:“哈哈哈,应该……或许……大概……可能……是认得的吧。她大二的寒假还在我们家住了一阵子呢。”
吴泽澄瞪他:“大二是多久之前了哥哥?没记错的话,您博都毕业了两年了吧?你这个表妹跟我们同届?”
孟黎挠挠头:“嗯,她就比我小个半岁吧。”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之前我真没怎么见过她,她妈是我爸的表妹,又不在一个城市,关系算是比较远的。好像是她大一那年吧,她爸妈同时出车祸死了,她没亲戚投奔,我爸才做主要照顾她的。她脾气特别大,也不愿意来,这几年偶尔跟我们家有点联系,好像是出国了还是怎么的。”
孟黎看了看吴泽澄,又笑说:“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对她印象特别深。一个是她长得特别好看,像很精致的洋娃娃;还有是她的性格傲慢又可爱,小时候家里人特别宠她的缘故。不过她爸妈出事后,她性格就变了好多,不愿意跟人接近,变得又傲又独,不然我还蛮想把她介绍给你的,感觉你应该挺喜欢她以前那种性格的,哈哈哈。”
吴泽澄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哪种性格?”
孟黎夸张地扬眉:“哎哟,全科室谁不知道澄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就你那个初恋的样子嘛!娇俏可爱的小女生,有点刁蛮,有点大小姐脾气,但有时候又很温柔的那种。性格也就算了,关键要长得好看,不然你怎么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再交女朋友?”
吴泽澄不接话了,因为孟黎的话让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想起米雪沫。
跟米雪沫早就没有联系了。
他们并不像是普通情侣的寻常分手,而是米雪沫单方面的完全消失。
二人在北京确定关系后,虽然是异地,关系却一直如胶似漆,每晚打上一两个小时的视频也不觉得腻歪,还约好了寒假一起到某地去玩。
期末放假,吴泽澄早知道米雪沫的父母这次亲自自驾去北京接她,所以也没有特意多嘱咐几句“注意安全”。那天是他们班期末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寝室里的人都说要出去唱通宵庆祝,吴泽澄也跟着一起去了,在包间喝酒玩闹,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也不知道。等第二天充上电开了机,才看到来自米雪沫的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吴泽澄当时直接吓清醒,可回拨过去,哪里还有人接。
他给米雪沫发了一大堆解释的短信,都没有回音。回家后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米家找她,却发现大门紧闭,倒像是没有人住了,周围的邻居也一概不知。
吴泽澄问了唐谨、张胜以及米雪沫高中时要好的几个女生,全都回道没有跟米雪沫联系过。再问远在香港和英国的盛天季岚,更是全然不知她的情况。
吴泽澄就像遇到了鬼打墙,怎么也想不通。米大小姐就算再生自己的气,也不该全无音讯吧。
寒假里吴泽澄夜夜失眠,开学后马不停蹄地找去了北京,却被告知米雪沫突然休了一年病假,其余的大家也不太清楚,只说米雪沫没有跟大家联系过,手机号似乎也换了。
吴泽澄留下了她寝室里几个同学的联系方式,期待着米雪沫回校后她们能联系他。可期待中的联系却落了空,她们说她一直没有回来。
米雪沫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永远地消失了。十年来吴泽澄曾疯狂地寻找过她,可无论是季岚、盛天、唐谨、张胜他们,还是每年高中同学聚会时参加的那些同学,都没有她的消息。吴泽澄多次找到米家,可那栋别墅总是大门紧闭。就像是居家搬迁、改头换面了一般。米雪沫像一片融化的雪花,除了回忆里的那一点湿润,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留下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了。
因为学医,读书的时间比同龄人都长,所以吴泽澄以学习为由理所当然地单身。直到毕业后,才偶尔同意父母关于相亲的安排,可见到那些面容各异的女孩时,总会想起米雪沫,她像他心底永远的白月光、难以抹平的朱砂痣、耿耿于怀消不了的心结,一直在影响着他对女孩的判断,以至于有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
有时吴泽澄会在心里嘲讽自己,米雪沫可能早就嫁做人妇,未必会像他这样铭心镂骨;况且自己如此的念念不忘,可否真能有所回响?“想了你一整夜,再也想不起你的脸”,这么多年来,虽然跟米雪沫在一起时的那些细节还记忆犹新,可她的笑眷脸庞却仿佛泛黄了的旧书页,日渐一日地在记忆里模糊。有时吴泽澄会暗自编排出重逢的场景,就像歌词里所唱的那样,她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某个陌生城市的拐角,两个人相顾无言,没有红了脸也没有红了眼,唯有淡然的微笑。说不定还可以邀她在咖啡馆坐一坐,说一说从前。他可能会问及她的突然消失和音讯全无,但他必不会责怪于她,如果她已经结婚,他还会送上真诚的祝福……
至于梦里再见的那个米雪沫,一定还和从前一样,有着张扬而明媚的脸庞,扎着她标志性的两条辫子,无论春夏秋冬一定是穿着艳色的漂亮裙子,身材娇小却飞扬跋扈,离得老远就能在人群里一眼抓住旁人的眼光。
她的面容,一定不会看到岁月变迁留下的印记,即使过去了十多年,也一定依旧是高中时的那个模样,精致的弯月眉,笑起来眼波荡漾、神采飞扬,嘴角带着漂亮的小酒窝,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和小巧的下巴……
恍惚间,吴泽澄觉得自己的想象和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自己不是在出站口等待孟黎那个未知的远房表妹,而是迎接从梦里走出来的想念已久也分离已久的米雪沫。
“雪沫!”孟黎的一声大叫把吴泽澄从梦境里拉了回来。吴泽澄按了按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等等……孟黎刚叫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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