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老旧破小的房子，二室一厅一厨一卫，构造布局都还是三十年前刚装修的样子，几十年了竟一点没变过。即使在白天，客厅的光照也显得有些不足。因为房型的问题，朝南的那面分给了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和一个三平米不到的小阳台，而客厅只能匀到从卧室的窗户那边分过来的几缕阳光，在严严冬日显得有些寂凉。
男人就坐在那光照不足的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对面是开着的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近几年的相声小品是越来越无聊啦，倒是歌舞类节目热热闹闹的还有点看头。男人就伴着电视机里喜气洋洋的欢闹声择菜，一边时不时跟厨房里洗碗的老伴说上两句。
常有亲戚来玩时劝他们：“儿子都大啦，又有出息，不用那么节省啦，干嘛不换个好点的房子呢？”
可他们不那么想，他们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手里头的确不算拮据，如果要买新房，就算不卖掉这间老破小，也能买个很好的了。可一来，老房子住了半辈子早就住出感情了，一家三口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岂是一个房屋合同就能简单概括了的？二来，他们夫妻也想攒着点钱，等儿子要买房的时候，好帮衬一下子。谁不知道他工作的那个城市，被别人叫做“魔都”的一线，房价高得吓人？勤勤恳恳生活了一辈子，男人是有底气在儿子结婚买房的时候，给他全款付个首付出来的。
男人并不算老，也不过五十多的样子，除了两鬓斑白了，视力下降了，原本稳健的双手悬起来的时候有些发抖了，其他倒还是年轻时的样子，身子骨也还硬朗的。只是独生子在外地工作，平时难得闲暇，连过年都要值班不能回家，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空巢老人”的辛酸来，心态也苍老了几分。
儿子不是头一次过年不能回家了，他的职业需要，做父母的都能理解。只是大年三十一家人不能团圆，大年初一家里也空荡荡的冷清，自然还是有些寂寥。这不，他跟老伴儿都准备好了，中午就在家随便吃顿饺子，下午就去小舅子家搓麻将，热闹热闹去。再在这个冷清清的家里呆着，只怕会闷出病来。
“哐哐哐”，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男人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迷茫地抬了头，朝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是谁来拜年了？”敲门声还在响着，老人已经缓慢起身，准备去开门瞧瞧去。
厨房里的老伴也听见了，嚷了声：“谁呀？老吴快去开门呐！”
“来了来了！”老人既是应着老伴，也是应着门外的那人，心里还慢半拍地琢磨着那人会是谁。
“爸！妈！是我！我回来啦！”门外分明是儿子吴泽澄的声音。
老人欣喜若狂地开了门，看门外小小过道里站着的，身量高挺神采飞扬的男人，不是泽澄还能是谁？没料到儿子到来的老父亲激动地一时间言语哽塞，没多说话，只往后退了退，示意儿子赶紧进屋再说。吴泽澄偏了偏身子，让身后那个人先进了屋，口中还温柔地嘱咐着：“快进屋吧，不用换鞋。”
老人定了定神，看清跟儿子一同到来的访客。那是个身材娇小纤瘦的女孩子，穿着红色的大衣，披着一头漂亮的卷发，眉眼弯弯，笑起来很是好看。女孩子朝他弓了弓腰，笑眯眯地说：“叔叔阿姨好，新年快乐！”那洋溢的笑容，细看看还有些眼熟的样子，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回头，老伴儿早从厨房里出来了，湿哒哒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没等他回话，先开口了：“新年好新年好……哎呀，这不是雪沫吗！”
吴妈妈先一步认出了雪沫，惊异地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笑意，只是伸手拉着雪沫的胳膊，帮她掸了掸肩膀上的雪花。
“冷不冷啊雪沫！外面下雪了是吧？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吃了饭没有啊？先在沙发上歇歇，我下点汤圆给你们吃！哎呀，你们要过来也不提早说一声！”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开开了，原本有些昏暗的客厅顿时明亮且温馨了起来。米雪沫一边说着“不用麻烦了阿姨”一边被拉到沙发上坐下了，面前很快摆了一堆糕点、糖果、瓜子花生等小吃，毫无招架之力。几句话功夫，吴妈妈又端来了一杯茶。
吴爸爸半晌才回忆过来，眼前的这个姑娘，以前是来做过客的，还是泽澄高中时的好朋友，叫米雪沫还是唐雪沫来着，泽澄当时还挺喜欢她的……
吴爸爸看了看笑着说话的米雪沫和吴妈妈，转头笑问儿子道：“什么时候的事？瞒得一丝不漏啊！怪不得上次叫你回家相亲还不肯呢！”老父亲的眼神里的偏爱带着点儿狡黠的味道。
“说来话长了。”吴泽澄装出一副不愿多谈的表情，其实嘴角的笑容早就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了。
做父亲的放了他一码，哈哈笑了两声，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
“泽澄！过来一起吃点儿，大年初一早上是要吃圆子的。”吴妈妈端了两碗才煮好的芝麻汤圆，一边给米雪沫递筷子和汤勺，一边招呼着吴泽澄。吴泽澄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到米雪沫身边坐下了。
吴泽澄结果母亲递过来的汤勺，听她在耳边抱怨道：“哎呀，你们也不提早打声招呼！我们以为你今年不回来过年了，也都没怎么准备，不然雪沫啊，往年过年的汤圆阿姨都是要自己搓的！这不今年以为你们不会来，都懒得准备了，买的超市的现成的。要是我自己搓的啊，那可比这速冻汤圆好吃多了呢！”
吴泽澄笑道：“行了妈，别再炫耀你的手艺啦！”
米雪沫却是抬头笑道：“真的啊阿姨，那我以后多来几次，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吴妈妈听了喜不自禁，又说了两句，就转到厨房洗菜去了，说是中午吃饺子。
吴泽澄笑望着米雪沫：“你可说真的？以后要多来？”
米雪沫歪头看他，一挑眉毛：“怎么，澄哥不高兴啦？怕我把你妈妈给抢走了吧！”
“说什么抢不抢的话！”吴泽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连妈妈包括我，还不都是你的，就怕你不肯来。”
米雪沫的眼睛却暗了一瞬：“不来的话，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吴泽澄一时语塞，不多说什么，只是把米雪沫往自己怀里用力搂了搂。
米雪沫的眼角酸了酸，抬头想看吴泽澄那双温柔的眼睛，却一眼看到了他带点幅度的嘴角。也不顾吴爸爸和吴妈妈会不会看到，她就那样仰头轻吻了上去。吴泽澄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吻，肩膀只抖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把她和她的唇承接了下来，还了她一个轻轻柔柔纯粹干净的亲吻。
两人的双唇依依不舍地分开，米雪沫的眼眸亮晶晶的，很湿润。吴泽澄看着她漂亮如小鹿一般的眼睛，忽然觉得这24小时内发生的事太过奇幻，以至于想现在就狠狠掐自己一下好知道是不是陷入了一场梦。米雪沫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后脖颈最脆弱的地方掐了一下：“怎么？没睡醒？”
吴泽澄只觉一阵刺痛，脸上却是不由自主地带着满满的笑容：“怕还是场梦。”
米雪沫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大得可以环绕住她的小手的手掌：“我就在这里，跟你一起。不是梦。”
吴泽澄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你说的话，都算数吗？”
米雪沫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水盈盈的，似乎带着笑。
看着她坚定又温柔的眼神，吴泽澄突然放下心来。
“算了，就算你这个家伙再想走掉，也走不掉了。”吴泽澄用力将她搂了又搂，“下半辈子我会像个橡皮糖一样地黏在你身上，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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