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吃过，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看春晚。春晚现在是一年比一年得无聊了，城市里又禁放烟花爆竹，可能是嫌家里过于闷了些，孟家爸妈绞经脑汁地说了好几个笑话，可惜差强人意，气氛似乎更冷了些。坐了不多时，米雪沫便起身说困了，要回酒店。
孟妈妈赶紧说：“困了就在这儿睡嘛！家里也不是没房间。”
米雪沫笑说：“不了舅妈，我的衣服都在酒店呢。明早再来给您们拜年。”
吴泽澄正想着自己今晚是睡孟家好呢，还是回宿舍好呢，就听见米雪沫说：“泽澄送我回酒店吧。”
吴泽澄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说好。孟家也不多留他们，嘱咐路上小心，到了发信息。
直到一路寂静地开着车回酒店的路上，吴泽澄才想到：她刚称我为“泽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余光不觉朝副驾的米雪沫看过去。她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平静地坐着，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吴泽澄又想：车里实在太过安静了，要不要放首歌来缓和一下？这样会不会有些欲盖弥彰？什么样的音乐适合现在略显尴尬的氛围呢？太欢快的肯定不行，太舒扬的……正纠结着，酒店已经到了。
吴泽澄微笑着对米雪沫说：“到了。”声音却不自觉地有点发苦。
正想着要不要加一句“新年快乐”，就听得米雪沫说：“你不送我上去么？”
吴泽澄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理智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嘴巴却早替他作了回答：“那好。”
吴泽澄不急不缓地跟着米雪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在狭窄的空间里沉默着。电梯里有着淡淡的熏香的味道，很好闻，米雪沫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味，也很好闻，两种味道配合在一起，吴泽澄感觉自己没有饮酒，却依稀有些醉了。
出了电梯，吴泽澄下意识地往前，手却被米雪沫轻柔地抓住。两个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仿佛有静电，吴泽澄感觉一阵酥麻从指尖处飞快地窜向全身，不过几秒功夫，连发梢都触电似的战战兢兢。米雪沫轻声笑道：“这边啦。”拉着吴泽澄往左拐拐绕绕。一瞬间吴泽澄觉得她身上终于带了些过去的影子。
吴泽澄在身后说：“你有些醉了，小心摔倒，别迷路了。”
米雪沫说：“我虽然有些醉，可心里清楚得很。”然后脚步在某一间房门停下，掏出房卡开了门，从冰箱里找出一瓶茶饮料递给吴泽澄，自己也开了瓶，喝了两口解酒。
“坐吧。”她轻声说了句，吴泽澄便随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米雪沫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迷离，她对着吴泽澄笑了笑，颊上久违地浮现出那两颗可爱的小酒窝。吴泽澄回忆里高中时代的米雪沫终于和眼前的米雪沫重合在一起，一瞬间他几乎不能自已地想冲过去，把歪坐在冰箱旁的地毯上的米雪沫紧紧抱住，吻上她娇弱如花瓣一般的嘴唇，然后把那句在心底默念过很多年很多遍的道歉和表白不管不顾地讲出来。
米雪沫突然笑着开口，说：“刚听舅妈说，你还没有女朋友呀。”
吴泽澄的心仿佛在颤抖，可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很无所谓的样子，也是笑着说：“你不也是一样？”
“怎么还不交女朋友，没有钟意的么？”
“读书时间太久，耽误了。你呢，女孩子怎么也拖了这么久？”
米雪沫依旧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温柔地说：“我爸妈都去世了，没人催我了呀。”
吴泽澄心里猛地一沉，不再开口。
米雪沫：“是大一那年寒假发生的事。他们心血来潮，开车去北京接我，结果路途中出了车祸，我妈当场就没了，我爸撑了两天，没挺得过去。”
吴泽澄的唇渐渐抿成一条沉默的直线。
米雪沫依旧自顾自地说：“爷爷奶奶当时就赶往北京，在医院守了两天。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爷爷突发脑梗，没抢救的过来。外婆在家里听到消息后，心脏病突发。奶奶熬了半个月，跟着他们走了。”
“我还记得奶奶走的那天，电视里热热闹闹地放着春晚。那年春晚跟今年的一样，无聊透顶了。”
“当时太崩溃了，休学了两年。”
“后来学校有赴美留学的名额，我争取到了，去了两年。”
“你发我的短信我后来都看到了，只不过那时候已经不想回了。”
米雪沫抬头看着吴泽澄，盈盈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苍凉的星空。
“对不起啊，没有赴你的约。”
吴泽澄突然抑制不住地大爆发，大声叫道：“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说话间大颗大颗的泪珠早已落下来。“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为什么？不把我当朋友吗？不把我当……”
说到这里，他哽咽着说不出声了，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般令人难受。他暴躁地伸手扯了扯衣领，一把把衬衫上面的扣子给扯掉，还喘不过气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算稍微缓了过来。
“澄哥，”米雪沫凄凉而轻声道，“所有朋友我都没告诉的。我……我不想让你们安慰我，这样我更难受。”
吴泽澄狠狠抹了把眼泪，哭着说：“我找了你十年！米雪沫，我找了你十年！我……我到处打听，我问过你大学的同学和辅导员，问过盛天和季岚，问过张胜和唐谨，甚至辗转找到了虞一云，我问了他们每一个人，每年我都参加同学聚会，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你会来……十年！你消失了整整十年！没有一句话、一条短信、一条线索，你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十年！”
“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当时给我打的那二十七个未接来电……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跟孟黎他们去通宵，如果我的手机没有自动关机，如果当时我能接到你打的电话……雪沫啊，雪沫……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应该给我回个消息呀……”
不知什么时候米雪沫已经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波光粼粼。她轻声说：“澄哥，别哭了。眼泪值钱的。”
吴泽澄别过头，不去看她，任凭泪水如断了的弦在脸上肆意流淌。
米雪沫的声音还像高中撒娇时那样，软软的，像是小猫爪在心上踩奶。她伸手轻轻地擦了擦吴泽澄的眼泪，柔柔地说：“澄哥……吃糖么？”
吴泽澄心里突然笑了一下，心想眼前这人分明还是十几岁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十多年过去了，世事变迁，再遇见时几乎不敢相认，可骨子里竟一点没变。
米雪沫摊开的手里放着两块水果硬糖：“这是布丁味的，这是葡萄味的。”
吴泽澄记得米雪沫爱吃布丁味的糖果，便说：“葡萄的吧。”
米雪沫把紫色的那块拿过来剥了，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吴泽澄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一双温软的唇靠了过来，接着整个世界都恍惚了，他仿佛飘飘然悬在半空之中，什么理智啊，意识啊，全都不存在，只觉得沉浸在一片甜得腻人的葡萄味糖果之中。
更大面积的触电感纷至沓来，连四肢都酥麻了。
吴泽澄感到她的手按在自己狂跳的胸口，不重，却带着点分量；她的身体也轻轻柔柔地靠过来，自己的周遭弥漫着她香甜的气息，带着点朦胧的酒味，像是添加了少许禁品的甜点，刺激着浑身上下的感官。唇齿交错间，能感知到来自对方又甜又软的小舌头的蛊惑，骚动着他的心脏和灵魂，激发着他的向往和勇气。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听得她低低地“哎呀”一声。她的双腿因为身体的突然悬空不得不紧紧勾住他的腰，两个人身体像蛇一样暧昧地缠绕着紧紧相连。两个人的唇与舌依旧在纠缠不清，她的胳膊环绕着他的肩膀，他的双臂有力地托着她的腰。酒店的大床很软，两个人栽下去的时候仿佛沉进大海，涟漪在床单上荡漾开来。她的手指因为微醺变得不再灵巧，断断续续地给他解开衣扣和腰带；他等待了很久，再没有耐心，疯狂得有些粗暴地扯开她的衣领。
他们既是同盟，也是对手，既互相深爱，也相互怨恨。他们的吻是一场战争，没有人流血，却注定有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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