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白把烤肠往阿晨的方向递了递，有些沙哑地开口道：“你不吃吗？”
“你自己吃吧。”阿晨皱起眉头，“别磨磨唧唧的。”
小白这才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他被早餐店老夫妻收养的时候，有时候也吃过烤肠，不过不是他们买的，是过路人有的见他馋就顺手掰一段给他，有时遇到大方的小姑娘，会给他单独买一根。烤肠掉落在地上混上了尘土，但是他依然吃得很开心，毕竟是难得的加餐。老夫妻讲究散养，给他的饭是吃剩的剩饭汤汁和骨头，也不管他在外面被投喂什么。那时他觉得那样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他本以为这样平凡的生活会过一辈子。但是不是。
好久没有吃到烤肠了，他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流浪的日子他饿极了，也尝试过翻垃圾桶，只是垃圾桶也不是那么好翻的。有些垃圾桶很高，还盖着盖子，小型犬的身高根本无法企及。
原来没有混上尘土的烤肠味道是这样的。小白拼命眨着眼，怕眼泪流下来被阿晨嫌弃。
“吃完了就把垃圾扔了吧。”阿晨道，塞给他一张纸巾。“自己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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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边向垃圾桶走去边擦眼泪。
原来做人是这样的感觉。小白想，他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从不变人。一来是人身没有毛，不暖和，二来，小白曾经在路上亲眼目睹有人裸奔被警察带走，他很怕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
做人真好。可以上桌吃饭，可以吃完整的肉，可以吃干净的烤肠。
这些都是阿晨给他的。
阿晨真是个好人，怎么样才可以报答阿晨呢？
小白皱起了眉头，思绪飘远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身旁人扔垃圾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扔了手里的东西回头去看阿晨。
阿晨正望着路边的摊贩抽烟。附近树上挂着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着，红红绿绿的光映在他沉静的侧脸。他呼出一口烟，烟雾萦绕着，掩盖住他的脸庞，又很快消散。周遭那么热闹，阿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古井无波地看着，好像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小白忽然觉得阿晨好像很孤单。
小白快步走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回来了！”
43
“哭完回来了？”阿晨转头看他，“等下还哭吗？”
“我没哭。”小白并不是很有力地反驳道。
阿晨哼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小白拽住他的胳膊，凑近道：“你对我太好了。”
阿晨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狗崽子说这话时真的是真心实意的。
他觉得有点好笑，也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哪对你好了？”他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道，比起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确实有些微薄的善心，但也绝对不多。他自觉自己称不上是个善人，只是个偶尔做些无聊事的普通人。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称得上是善事，做与不做其实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感觉。有什么差别吗？他麻木地想，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所以无论自己做与不做，总有人在做，不是吗？他没有从中得到快乐，但是也没有痛苦。像是从路边拾起一片落叶，轻飘飘的，所有事情都是轻飘飘的。
他当然可以拒绝，当乞讨的老人挡在他面前，当卖花的小女孩抬头看他，当那只小白狗趴在他家门口。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就像他的人生。反正早已无人在意，像是绷紧到某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忽然断裂的风筝，一端轻飘飘地落下，另一端无处追寻。
他是被放弃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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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儿对你好了？阿晨觉得很有趣。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暂时可以睡觉的地方，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逼着你干家务。
不过是几件廉价的地摊货就感动得够呛，加起来连一百块都不到。真是只没见识的小狗。
小白凑过来靠在他身边，“阿晨就是对我很好啊，阿晨是个很好的好人！”
“你才见过几个人？”阿晨嗤笑一声，没当回事。
“很多人啊。”小白认真道，“大部分都是好人。”
“你原先的主人也是好人？”阿晨挑挑眉道，“你应该有过主人吧？”
小白犹豫了一下，“他们……也是好人。”
“那你这里好人的标准还挺低的。”阿晨走向垃圾桶，把烟头摁灭了扔进去。“被抛弃了还能说这话。”
小白一时间没说话。
阿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都是好人，这不就是都不是好人的意思么？好人阿晨想。
一只好坏不分的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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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前也对我挺好的。”小白低声道，“只是怕我身上有病才把我扔掉的，他们只是怕我伤害他们。”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自私而已。”阿晨道，“利益不相关的时候是好好先生，一旦影响到自己就变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看他。
除了怕被伤害之后，还有一部分大概是觉得晦气吧。阿晨无情地揣测，万一得了病死在家里，也难看。
晦气。他忽然怔了怔。
从前父亲也这么说过他。
啊，我也是一只得病的、晦气的“狗”啊。
阿晨有些恍然，又觉得有些讽刺。
“如果你主人病了，你会离开他们吗？”过了一会儿，阿晨忽然道。
“当然不会了。”小白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主人就是狗最重要的事情。”
他说完，微微低下头，低声道：“虽然现在不是了。”
阿晨意味不明地缓缓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原来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小狗啊。”阿晨轻声道。
“嗯？”小白疑惑地微微抬起眼，“阿晨你也是狗吗？”
他低下头，闻了闻阿晨的鼻尖，“我怎么闻不出来？”
阿晨表情凝固了一瞬，伸手把小白的头拍开，转身。
“蠢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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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路上阿晨又给小白买了些吃的。问他要不要的时候，小白显然很馋，但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要。
阿晨“哦”了一声，作势要走，小白没忍住用余光又看了一眼。阿晨没错过那一眼，笑了声，转身付了钱。
“我真的不要。”小白拉住他的手。
“谁说要给你了？”阿晨瞥了他一眼，问道。
“哦。”小白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趁着师傅给他们炸鸡锁骨，故作不经意地深深闻了好几大口。
好香。
小白很馋，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金黄的炸鸡锁骨。
一份鸡锁骨炸好了，阿晨一手接过袋子，一手在小白眼下晃了晃，“回神了。”
“不是说不想吃吗？”阿晨挑眉。
“我不想吃。”小白不太坚定地道。
还不想吃呢，明明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阿晨在心里好笑道，故意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漏出香气来。
小白果然没忍住悄悄耸了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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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晨又买了章鱼烧和泡芙。
他每次都问小白要不要，小白每次都略显艰难地拒绝，然后再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动作非常明显，但是小白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
阿晨坏心眼地把所有袋子都打开，故意道：“好香啊。”
小白默默咽了咽口水。
阿晨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把手里的吃的一一摆开。
“真不吃？”他抬头，再次问道。
小白犹豫了几秒，还是摇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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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晨于是没再询问他，自顾自拿了块炸鸡锁骨吃了起来。
香味钻进小白的鼻子，他没忍住又深深闻了一口，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阿晨一边吃一边看着小白犯错似的垂头站着，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
他不知道小白在想什么，但能明白大概的原因，无非是寄人篱下不敢太过要求罢了。
阿晨没吃几口就停下了，觉得有点没意思。
欺负人小狗算什么呢，怪可怜的。
“过来坐下。”阿晨道。
小白听话地过来坐下了。
阿晨随手拿了一块炸鸡，捏着小白的下巴塞了进去。
“吃掉。”阿晨一边拿出纸巾擦手一边命令道。
小白本来还有些慌张，闻言只好听话地咀嚼起来。
阿晨刚擦完手抬头时，就看见小白已经没再咀嚼了。
“骨头……呢？”阿晨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意识到了答案是什么。
果然，小白眨眨眼睛，道：“吃掉了。”
阿晨：“……”
阿晨：“果然是狗啊。”
49
炸鸡锁骨阿晨就没吃几块，剩下的他全让小白吃了。
不得不说，小白吃东西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看着让人觉得很有食欲。尤其是他连骨头都不吐，阿晨有时候能清晰地听到他咀嚼骨头的嘎嘣声，听着竟然有点解压。
一斤半的鸡锁骨，小白很快吃完了。
阿晨不禁思考，自己在家给他的食物分量是不是完全不够。
“吃饱了吗？”
小白点了点头。
“还挺能吃。”阿晨评价道。
小白愣了几秒，忽然急急忙忙地道：“没有！我胃口很小的！在家已经吃饱了！现在已经非常饱了！”
“我很好养的！只要吃一点点就行了！在家已经很够吃了！”
不要赶走我。他在心里道，不知道自己未出口的想法已经写在了脸上。
阿晨在这一刻恍然了，为什么他明明馋得要死还是坚持拒绝他。
只是怕吃太多，贫穷的自己负担不起，会把他丢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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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晨沉默了。
看着对面的男人，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明生得比他还高大几分，现在却微微弯着腰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毕竟是只小型犬啊。他脑袋里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真可怜。
阿晨想。
他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捡到小白的那一天，他本可以装作没看见。可他最终还是选择开门带他去做了检查。甚至在那一刻，他也没决定下来这只小狗的最终归宿。在发现这只狗并不是单纯的狗之后，阿晨确实是没打算留下他的，只是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确实说过可能会赶走对方这样的话，但这话的可实现性其实并不大，只是对方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自己赶走。
阿晨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想了想，道：“吃多点也没关系的，别饿着。”
下次做饭得记得加大点分量了。阿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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