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染醒来,入目的是坐在他床头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少年。
元染的视线从少年的眉眼掠过,又定回去。少年眉眼如画,往下,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嘴唇绯红,再往下,锁骨白皙精致。
元染的视线又移到余助眉眼。
善良。
这是元染对余助的第一印象。
不过还差……眼睛。
如果能亲眼目睹余助的眼睛,元染就能确信自己的判断。
睡梦里,余助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躲在隐秘地带,探寻他。余助头一偏,仰倒过去。温热的手掌把他托了回去。
等余助坐稳,元染就把手收回去,他把手隐没在包里,用纸不断擦拭。手上立时起了红痕,可他的动作丝毫未停。
余助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元染眼睛上,元染的眼眸和昨天一样,如一潭死水,看起来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流泪,也不会闹。总之,不会有任何情绪。余助顿时感到可惜。明明这双眼睛,美极了。要是笑起来,又是一番风采!
善良。
元染的目光从余助双目掠过。
余助温声问:“你好些了吗?”
“好了。”元染说。
余助傻眼。
水声?
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水声。
余助定定地瞧着元染,对方面无表情,清清冷冷。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也不觉得奇怪了。他稍微缓过神来。
元染说:“谢谢。”
余助的意识又神游天外,他丝毫不觉自己的视线正直愣愣盯着元染。
“朋友。”一声轻唤唤醒余助的意识。
“嗯?”余助听见“嘀嗒”一声,埋头望去,洁白床单上多了一抹鲜红。
“不好意思。”余助捏着鼻子,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砰”地一声。余助又转回去,把椅子扶正。
元染的目光一直落在余助身上,看着他把椅子绊倒两次,扶好两次,最后才留下门边的残影。残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门上留了条缝,元染怔了一下,随即眼前一晃。微光从那条缝里钻了进来。他的嘴角无声动了一下,没笑,这只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元染靠墙而坐,侧着身子,手指落在窗沿,无声轻刮。他望着外边的天光云影,一声不吭。
“噶!”
元染的动作止住,朝门看去。
余助带上门,走了进来。看见元染的样子,他心头一颤。脸色很白,不过显然不是天然白,更不像涂了粉底,而是一种病态的白。
余助再次无声打量元染的五官,瞬间呆住。他只察觉到鼻腔里仿佛有小河流动。
“!!!”余助忙抬头,并吸了一下鼻子。他淡定地向元染走去。见他顺拐,元染把目光一偏。
等余助走到身前,元染才说:“我是元染。”
“我记住了,”余助说,“我是余助。”
元染“嗯”一声。
“上火?”元染问。
“没。”余助摸了摸鼻子。他也正纳闷,明明他最近饮食清淡,心平气和,不可能上火。
余助想了想,决定把过错推到昨天的烈阳上。
“哥!”开门声伴着急音响起。
余助还没转过头,就被狂风刮得一身清凉。待他转头,身侧已经多了一抹蓝。
“哥,怎么又晕了?”那抹蓝俯下身子,伸手去够元染的脸,手指还未触及到一半,又蜷住,悬在半空。
“哥?哪里难受么?”来人抖着声音,吸一下鼻子,就是一口鼻音。
“没,”元染的声线依旧平稳,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说,“阿絮,你先别说话。我静会儿。”
“好。”那个叫阿絮的人安静下来,侧了一下身子,咬住嘴唇。
余助看着阿絮,对方眼眸清澈。单是凭这双眼睛,他就能判断出这人是中学生,更别提阿絮校服上还写着德明一中——
省重点高中。
在省内常年稳居前三。
元染望着余助,冲来人说:“阿絮,这是余助,昨天送我来医院的人。”
来人向余助轻鞠了一躬,声音里依旧带着鼻音:“谢谢你了。你好,我是白絮。”他又向余助轻鞠一躬。
“不客气。”余助提步上前,手伸出去,看见白絮脊背已直,又收了回去。他怔住,元染,白絮。这俩人是亲兄弟?
余助看着白絮,对方看向元染的眼中满是担忧。
是。他想。
白絮打了个电话,蹲在一旁,手挡住嘴巴。电话一接通,他忙说:“帮我带点橘子到三江医院来。”
“祖宗,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敢翘老吴的课。”
“你不是从来不怕什么吗。区区老吴,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我死都不怕,就怕老吴。我不敢翘。祖宗,您另请高明。嘟——”
“陈竹,你个”剩下的话活生生被白絮吞了回去。
白絮转头,发现他哥正无声盯着他。白絮问:“哥,我很大声么?”
元染没回复。以白絮对他哥的了解,那便是了。元染说:“阿絮,你先回去上课。”
白絮:“我不去。”
元染一声不吭。
白絮:“不去。”
元染一声不吭。
“哥,”白絮三步并作两步抵达元染跟前,苦口婆心地说,“你现在躺着,我不放心。哥你放心,我会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元染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说:“回去。”
白絮说:“哥,我不走。”
元染平静地说:“回去。”
“哥,”白絮稍微拖了点尾音,“我就是不走。你刚入学,寝室都没踏进去,人就躺在了这里,我返校怎么学得进去。哥,我去给你买橘子。”
元染一言不发。
“哥,我去了。”白絮转身就走。
元染依旧一言不发。
得不到回应,白絮回过头来,看见他哥面无表情。他乐呵着走了。
白絮一走,余助就好奇问:“你同意了?”
元染说:“同不同意结果都一样。”
“嗯。”余助点点头。
元染:“加个微信吧。”
余助:“??”
元染眼波泛起涟漪,肉眼几乎不可见。他在后悔。
余助说:“好。”
加上微信,元染第一时间给余助转了账,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余助说。
气氛陷入沉默。元染把视线移向窗外,刚才那朵云已经不在了,此时这片云更灰暗。余助观望着自己的指甲,大拇指,……该剪了。食指,……也该剪。中指,……剪。小指……剪。
他剪完指甲,白絮回来了。病房里总是有了声音。白絮递了个橘子给余助,他说:“哥,你先吃着,不够再拿。”
“好,谢谢。”余助接过橘子。
“不客气。”白絮说。
白絮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橘子,他把袋子搁桌上,指着它,冲余助示意道:“余哥,多拿点。”
“好。”余助笑了笑。
白絮洗了个手,兀自坐元染床前的椅子上,低着头,认真剥起了橘子,他把橘子的白丝扯掉,不放过任何一根。他哥吃橘子见不得任何一根丝。
余助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白絮把橘子递给元染,倏然起身,他忙说:“余哥,不多留会儿么?我还说等会儿请你吃饭。”
余助说:“不用了,我现在得回趟学校。”
白絮点头:“好,那我送送你。”
余助摆手:“不用了,你多陪陪你哥。”
白絮说:“没事,我送你到楼下。”
余助说:“好。”
合上门的前一刻,余助感受到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似在打量,但更多的,是探寻。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毕竟元染太淡然了,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不会令他的眼神有丝毫变化,哪怕天塌下来,哪怕泰山崩于前。哪怕下一秒就死。
余助没多想,和白絮下了楼。一出医院,白絮又向他鞠了一躬。90度。
“诶,你这是?”余助一脸震惊。
白絮直起身子,他说:“余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余助说。
白絮问:“你能不能,帮我盯着点我哥。”
余助目光闪烁。他觉得自己做不了这种工作。尤其直觉告诉他,元染很讨厌有人盯着。
白絮上前,抓住余助的胳膊。余助感受到自己的肉在被撕碎,他听见白絮说:“余哥,我知道我这样很突兀,甚至讨人厌。毕竟我俩没什么交情,我要你做的事又耗时耗力。但是余哥,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了。”
“好,”余助弯着腰,冲白絮笑着,“你慢慢说。你先说一下,为什么要我盯着他?”
白絮愣了一下。余助的笑容仿佛是解药,他心中的焦虑荡然无存。
白絮说:“我想余哥你也看见了,我哥身体不好。他老头晕,犯困,乏力,有时会晕倒。反反复复。我不想他下次身体不舒服时,没人第一时间察觉。我哥太苦了。我不想他多受苦。”
余助想了想,他有些抱歉地说:“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
白絮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你能帮我做就我就感天谢地了。你有我哥微信,说明他对你肯定不反感。要知道,我哥从来不加别人微信,更别提主动加别人微信了。”
余助哭笑不得,他解释道:“其实也加我微信是为了给我转账。”
白絮说:“没,那他也肯定不排斥你,虽说我也觉得见鬼了。”
余助笑了笑,他想了很久,说:“行。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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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元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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