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吉布斯自由能的变化量△G作为判断反应的依据……”
余羲和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课本边沿。高朝林敲黑板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脑子里全是沈星颖的一颦一笑。
下课铃声响起，周以楠蹑手蹑脚溜进后门，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塞到他怀里：“余哥艳福不浅呐！”
“谁送的？”
“还能是谁，嫂子疼你呗。”周以楠叼着棒棒糖瘫在椅子上，二郎腿翘得老高，眉飞色舞道。
“半年没见，你小子怎么贱气见涨？”余羲和挑眉。
“这叫天赋觉醒！”周以楠故意把糖咬得咔咔响，“转去十四中，没了一中的紧箍咒，浑身舒坦。压力归零，潜力拉满，懂？”
“滚。”
张蔚鸣晃进来，胳膊肘卡住周以楠脖子：“哎哟喂！这不是十四中的周以楠吗？保安大爷老花镜该换了吧，怎么把您这尊大佛放进来了？”
“撒手！”周以楠一个鹞子翻身挣脱，“你们生竞的跑来化竞地盘撒野，不怕老高拿试管戳你屁股？”
“楠总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多苦！”张蔚鸣哀嚎着往桌上一趴，“好不容易熬到放假，想着能躺床上肝游戏了，一个通知哐当砸脸上——”他撞了下周以楠，“哎楠楠，你们十四中转学考试……有门路不？透个风？”
“简单啊，你今晚回家把转学申请拍桌上，看张叔是先打断你左腿还是右腿。”
“那还是留着腿吧……要说还是周叔开明，你看余哥多惨……”
“你俩赶紧滚！”余羲和抄起化学方程式手册作势要砸。
“楠总你这趟杀回十四中该不会要抢数竞名额吧？”张蔚鸣故意把冰可乐罐往他手肘边一磕，“咱这届就你跟小沈同学两颗数学核弹，结果你转学她分班——好家伙，白白便宜了冯展乾那孙子！”突然压低声音，“欸你说，当初那破事该不会就是他给咱下的套？这孙子不会从一早就憋着坏吧？”
“严副校今早把我薅去办公室，说今年数竞集训队要扩编。”周以楠忽然伸长腿踢了踢前排椅子，“阿和，听说文科班有人想跨界打劫？”
“一中有文科班打数竞得奖的先例？”
“打住打住！”张蔚鸣猛地拍响课桌，“理重班现在都刷完两轮高联真题了，小沈同学刚来咱班那会儿都差点被卷成麻花，现在隔了大半年——你品，你细品。”他回忆到什么，倒吸冷气，“再说带竞赛的老崔，是崔雅她堂叔……”
“文重班数学进度比理重慢41.5%，但晚自习可以申请竞赛特训。”周以楠突然插话，“16届文科生郝淼靠自学杀进省队，她的错题本现在还在图书馆珍本区。”
张蔚鸣突然吹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这事我熟啊，三水学姐把当时教导主任的假发片都赢走了，一路冲到CMO银牌，还放弃保送，成了文科高考状元。”
“我去求崔雅。”余羲和一锤定音。
踏入柏园，松针落满青石径，清冷的香气弥漫。道路两旁松柏交错挺立，郁郁葱葱，包裹着整个园子。园中那条幽深小径，几乎无人涉足，久而久之，成了小情侣约会的“秘密基地”。
苍翠松柏交错如囚笼，腐朽的苔藓气息钻进鼻腔，余羲和每一步都踏碎满地枯枝，如同踩断自己最后的退路。
“你倒准时。”崔雅手指正叩击石桌上的裂纹，抬眸，眼神轻佻，“坐。”没等余羲和反应，她又轻笑，“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不能坐了。”
“你知道是我？”
“当然，”她倾身逼近，双唇贴近他耳朵，气息温热，“我又不傻。张蔚鸣突然找我干嘛？”她退后一点，笑得狡黠，“况且，我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
“说条件。”少年后退躲开，后槽牙咬紧。
崔雅毫不在意，坐回石凳：“我想想……有了。”她抬眸，微笑看他，“你那些事，余叔叔还不知道吧？要是都告诉他，你说会怎样？”
余羲和瞳孔骤缩，不自觉咬咬唇，余骏华的怒意呼啸而过，可沈星颖眼中破碎的星光更让他窒息。他猛然抬首撞进崔雅玩味的眸子里，突然下定决心——就算要粉身碎骨，他也要把陨落的星星重新捧回银河。
刚想应下，树影晃动，有人穿行而来。
“行了小雅，别逗我哥了。”
崔雅目光骤然亮起，她向前两步握住来人的手，校服外套在风里荡出涟漪：“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来看看你。”李亦微笑着看她，轻点她肩头。
崔雅回拍她的肩：“你放心，你姐姐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来吧。”李亦转向余羲和，“表哥，李为把我姐姐卖给了李鸿光。我求你帮我救救她。”她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焦灼，“反正舅舅之前就……表哥你做这种事也算‘家学渊源’？更何况爷爷最疼你，肯定不会怪你的。”
余羲和听着她细数李为卖女求荣的勾当，眉头紧蹙：“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李亦抚了抚嘴唇，轻笑，“他们永远出不来。”
没等余羲和拒绝，崔雅插话：“只要你搞定，沈星颖竞赛的事，我全包了。离报名结束只剩五天，抓紧。你越快完成，沈星颖就能越早准备，多一分胜算。”
余羲和丢下一个“好”字，转身离开。
手机屏幕在热流中亮起，余羲和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迟疑半秒，消息弹给了张蔚鸣。
「Galaxy：下午翘课，帮我打掩护。」
「隐姓埋名吴彦祖：？？？余哥你疯了？伤疤没好就忘疼？」
新港区的长途巴士总带着海腥味，座椅套上的油渍随颠簸蹭上校服袖口，像极洗不掉的旧血迹。
备注为“忍咏叔”的号码再次被拨打，听筒里终于炸开中年男人沙哑的烟嗓：“小兔崽子你作什么妖？”
“我在新港客运站。”
“操！”对面传来陶瓷杯重重砸桌的声响，“今天周三，你小子现在该在教室解题！”
“晚点解释，千万别告诉我爸。”
“逃课？我这就……”
“别！叔！求你！真要紧事！”
“五分钟解释。”
余羲和凝视着车站玻璃掀起的水雾：“我堂妹，李茹，被她爸卖给李鸿光了。”
漫长的电流声里，他听见打火机咔嗒响起。
“沈下村4组16号。”
“谢谢叔。”
余羲和急匆匆奔向地址。李鸿光家比周围的房子阔气许多，不锈钢大门，矮墙围成小院。他上前推门，上了三道锁，纹丝不动。
少年丈量墙的高度，助跑撑着翻了进去。动作过猛，伤口挑衅似的刺痛一下，他有些狼狈地降落在女子面前。
枯草堆里惊起的麻雀扑棱棱撞碎阳光，正在摘野菜的女人突然僵住。
她枯黄的发丝粘着草屑，红肿指节上冻疮裂开猩红的口子。菜筐被打翻，滚出的萝卜沾着泥，在他球鞋上留下湿痕。
“是我，表姐，我是余羲和。”
李茹透过指缝偷偷看他，目光呆傻，连连摇头：“余羲和？不认识不认识。”
“是你妹妹李亦让我来的。”
“小亦？”她这才放下些戒心，“小亦怎么样了？”
“她没事，是她让我来救你的。这里有什么证据吗？”
女人突然咯咯笑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他小臂：“证据……证据……鸿光哥床头柜第三格……嘿嘿……金链子比狗项圈还粗……”她的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像台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
余羲和走向她身后的屋门，紧锁。窗户也封得死紧。
他在院里找到把榔头，准备砸锁。
李茹突然抱住他：“不能砸……阿和不能……”不小心碰到伤口，余羲和吃痛，榔头脱手落地。李茹见榔头掉了，松开了他。
“你拦我干什么？”
李茹看见榔头落地，松开了他。
“你拦我干什么？”
李忍咏握住他后领将他拽过来，夹着半截香烟的指头直戳他眉心：“私闯民宅罪加一等懂不懂？傻子都不如。”几个便衣利落地给门锁拍照，“搜查令批下来了——倒是你小子，”他瞥了眼少年渗血的卫衣下摆，“再不滚回去上课，老子亲自给你打石膏。”
余羲和踏着夕阳余晖回到教室，橘色光斑正纷纷扬扬洒在那个伏案疾书的背影上。
沈星颖听见脚步声抬头，睫毛轻颤：“说吧，下午为什么逃课？”
他杵在原地，校服拉链随着呼吸磕在铁质桌沿，叮当轻响。“无聊的课，哪有翻墙有意思。”他故作轻松撑着邻桌。
“学校同意我竞赛了。”她突然站起身，发梢掠过他带起清香，“崔朗亲自带的冲刺班，你说奇不奇怪？”
没想到崔雅的速度还挺快。
“恭喜恭喜，但是还有半个月就要比赛了。”他扯开话题，伸手去够她压着的笔记本，却被突然逼近的气息钉在原地。
“学校给了机会，我肯定抓住。”她眼神坚定。
“这下不用把你那本竞赛书翻烂了。”
“你怎么知道？”
“天天放桌上翻来覆去，谁看不见啊。”
“这机会……是你逃课换的？”她撑住桌面俯身逼近，“下午去哪了？”
余羲和讶异她的敏锐，别开眼：“想什么呢，谁帮你逃课争取啊。”
“那就好。”沈星颖语气严肃，“我宁愿不要这名额，也不想你为我去逃课做这种事。”
“知道了知道了，”余羲和赶紧打发她，“你马上比赛了，快回去准备吧，我也得开始了。”
“行。”她转身要走，余羲和松了口气。她又回头：“噢，桌上笔记，下午课的，问陈嘉阳借的，记得抄。”
余羲和目送她消失在走廊转角，指腹抚过她留在桌上的笔记。某个导数公式旁画着只气鼓鼓的简笔小猫，气泡框里写着：余羲和！！！
他蓦地一笑，小心收好笔记。
沈星颖自从有了这个机会后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凌晨三点还披星戴月地在数竞教室演算最后一道题。
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亮着长明灯，崔朗续上浓茶，瞥见那个单薄身影仍伏在窗边。
自打拿到资格，这姑娘简直把教室当成了行军床上的第二个家。
学校为参赛人员停止了其他所有科目的学习，每个人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全扎根在数竞教室。
竞赛班的日子被切割成无数个几何图形。余羲和拎着灌汤包推开后门，正撞见沈星颖就着凉透的豆浆吞胃药。少女苍白的面颊陷在宽大校服里，却在听见他脚步声时倏然扬起头，慌忙收起药。
“再这么熬下去，我怕你要在颁奖台上晕过去。”他故意把餐盒搁在错题集上，看她气鼓鼓瞪过来的模样，嘴角才堪堪压住笑意。
启程那日骤雨初歇，大巴引擎轰鸣着碾过满地玉兰花瓣。余羲和望着渐远的车尾灯，忽然觉得胸腔某处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抽走了半颗心脏。
“余哥你今天真不回家？”张蔚鸣的咋呼声里，少年单肩甩上书包。此刻竞赛教室里应当亮着最后一盏灯，就像那个总在深夜发光的女孩，正奔赴属于她的星辰大海。
他几乎一夜未眠，时时刻刻关注着竞赛的消息。
窗外泼墨般黑云重重的压在远山上，刹那间包裹住整片天地，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哥，吃午饭了。”余斯羽在外头喊。
手机在裤袋里反复解锁又锁屏，最终只发出条简讯：「到家记得call我，我去接你，请你吃饭。」
余羲和机械地扒着饭，余光扫过毫无动静的手机。
“等下去一趟我爸那。”父亲的话像根细针，将他猛然扎回现实，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去干嘛？”荣初瑶问。
余骏华若有若无地瞪了眼余羲和：“不知道，就说让我们去一趟，还要把他的大孙子带上。”
“兴许是爸想阿和了吧。”
“但愿吧。”
余羲和，一款全自动闯祸机[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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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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