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比完，成绩出来，尘埃落定，沈星颖想了很久也没有鼓起勇气去和余羲和坦白。
裴莹是潜力股，说着不喜欢数学却还是冲进了联赛。
闲暇时刻，沈星颖把她和余羲和的事悉数告知。
“没想到啊，学姐和这个余学长居然有这么多故事啊。”
沈星颖叹了一口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学姐，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如果你不喜欢余学长，那他是外人，你也没必要向他解释什么，如果你喜欢他，这是你们必经之路。”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沈星颖趴在桌上一脸不知所措。
裴莹突然伸手按住她发抖的腕骨，狡黠地眨了眨眼：“学姐，你把手翻过去。”
三指搭上她的脉搏。
“余羲和。”
那个名字裹着温热气息钻进耳蜗，沈星颖不自觉脊背绷直。
“扑通扑通。”胸腔里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裴莹噗嗤笑出声：“这心跳声快赶上校运会百米冲刺啦！”
“无厘头！幼稚鬼！”沈星颖猛地抽回手，羞的把脸直接买进臂弯里。
裴莹歪头枕着胳膊看她：“学姐记不记得上次教我解椭圆方程？你说当焦点位置模糊时，不如先画辅助线。”
沈星颖怔怔望着她，裴莹笑着抽走她指间的铅笔：“所以现在该画辅助线了。”
少女安静地听着心脏的鼓动，它如同早春的惊雷，奋不顾身地献出整个勇气。与其糊里糊涂，不如坦白。无论如何，都别留下遗憾。
六月的柏园氤氲着树脂清香，成排苍翠枝桠在热浪中纹丝不动，蝉鸣与读书声交织成夏日。
余羲和倚着廊柱，靠近沈星颖后，恶作剧般对着她耳畔吹了口气。
少女单薄的肩胛猛地绷紧。
余羲和瞧见她眼底漾开的愠色，立刻举起双手后退半步，挤出讨好的笑：“对不起，我错了。”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叔叔干嘛。”沈星颖别过脸撇嘴嗔道。
余羲和顺势挨着石凳坐下：“那我帮你去把余骏华找来。”
沈星颖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转过身去：“滚蛋。”
余羲和嘴角翘起，可当少女突然挺直脊背，他立刻收敛笑意。
“我接下来要跟说的话挺矫情的，你别看我，我怕你看我我就说不出来了。”沈星颖推着他别过脸。
“余羲和，我们毕业后就在一起吧。但是如果你中途喜欢上了别人或是变了心我都接受。”少女带着鼻音的剖白像滚烫的柏树汁液，一滴一滴烙在少年脊梁上。
余羲和一脸欣喜地转过身：“你这是……和我表白了？”
沈星颖瞥开眼：“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你以后想干什么，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如果我们未来在一起了，可能无名无分，可能不被世人所容。十年前你走之后，我爸被李为和一户人家算计判了缓刑，你知道的，这是祸及三代的事，以后领不了证。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有这份感情了，但是我就是一个会想很远的人，我做不到及时行乐，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了我就想一辈子在一起。可能你觉得很幼稚，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既不想你放弃你的梦想，又想和你走很远很远。”
当哽咽声的“祸及三代”砸下来，余羲和突然旋身蹲跪在她跟前。
他伸手想碰她悬着泪珠的下颌，临了却只敢用袖口轻拭石凳边缘的水渍：“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叔叔。如果不是我，你就应该待在那块安乐的地方，永远见不到世界的腌臜。”
“没有风雪也会有暴雨。”她蹲下来与他平视，“但余羲和——能和你共享这段人生雨季，我很庆幸。”
余羲和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下子哭得更狠了：“阿星，这都是我欠你的，我以后全还给你，绝不辜负你。”
沈星颖反倒矫情地别开眼：“我可没说一定要在一起，毕业还有一年呢，变数多得很。”
“不会有变数的。”他满眼泪水，真挚地看着她。
她觉得此时此刻，溺死也值得，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行了行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快点回去，小心待会儿严老师又数落你。”
余羲和站起身来往教学楼方向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沈星颖，你快点跑，我会努力追赶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我骄傲的，等我摘下星星给你做聘礼的那天！”
沈星颖好不容易忍住眼泪，抬眸看见逆着光奔向走廊的少年，泪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好，我等你。”
教室里的每个位置都被放上了一杯奶茶。
“同学们，很荣幸成为数竞赛场上的一员，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面对大家了，对于这个结果，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努力走到这，心满意足了，大家来日方长，有缘高考考场上见。”
沈星颖用笔帽轻戳裴莹手背：“他叫啥来着，我看他挺眼熟的。”
裴莹心算很厉害，此时正飞速地计算，没注意台上的人，此时被沈星颖一说，她才慢慢抬头看：“他？好像叫什么金在振的吧。”裴莹压低声音，“听说比赛时手抖算错了两道大题。”
“金在振？”沈星颖诧异，记忆中那个将他错题本泼上墨迹的暴戾少年，此刻却如褪色老照片般模糊。
她望着对方鞠躬，忽然觉得那道影子与暴雨里抱着湿透习题册狂奔的自己重叠了。
裴莹竖起大拇指：“放心吧学姐，你肯定能进决赛！”
沈星颖笑着压下她张扬的手腕：“行啦，少奉承我了，他走了，我们还要比赛呢。”她目送金在振走远，那人一步步走出教室，走向另一个赛道。
已是傍晚，沈星颖依旧埋在桌上写题，余羲和悄没声地抽走她压在手肘下的演算纸。
“用费马小定理再试试？”他点了点某处跳步的公式。
沈星颖整个下午就听进了这么一句话：“我刚刚试过了，感觉算出来的答案很奇怪。”
“那就别想了，先吃饭去。”余羲和强行把脸贴到她双眸之中。
“不行，我这写了一半怪难受的。”沈星颖腾出手挪开他的脸。
“别难受，你吃完饭我帮你去把孟川楝抓来给你解答好嘛。”
“不行不行，万一孟川楝也不会呢。”沈星颖盯住题目咬咬食指指节拒绝道。
“就把崔朗绑来当人质？”余羲和笑着接话。
沈星颖屈指弹向他眉心却被灵巧躲开：“胆子见长啊。”
“我就当是你夸我了。”
夜色正浓，沈星颖眺望远方。
玻璃窗外，金在振的影子正被黑暗吞噬。
“以前觉得六班是流放地，现在才懂……”她笑着摸了摸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推导式，“我们都是追着光扑火的飞蛾。”
“飞蛾要是肯多吃点……”余羲和拽起她手腕，“就能把火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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