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
苏谨跪在泥泞的山路上，怀中抱着玉笙越发冰冷的身体。稀沥沥的雨水混合着泪水从他脸上滑落，滴在玉笙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再混着血往四周流淌而去。她的胸口被魔气贯穿，那狰狞的伤口周围萦绕着黑色的雾气，正一点点吞噬她残余的生命力。
"不...不要..."苏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拼命将灵力输入玉笙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玉笙的睫毛轻轻颤动，她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尖因失血而泛着青白。那冰凉的触感让苏谨浑身一颤——她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直贴身佩戴的玉扣塞进了他的掌心。"...别...浪费灵力了...带着我的玉扣…当...个念想...快…走…"
苏谨死死攥住玉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扣边缘硌进他的皮肉，却远不及心头万分之一的痛楚。这是玉笙的本命法器，与她神魂相连，如今却法力尽失...
"我要带你一起走！"苏谨几近崩溃地吼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我们一起回沧澜...师父一定有办法..."
玉笙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那个苏谨再熟悉不过的浅笑。只是此刻这笑容虚弱得令人心碎，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苏谨的衣襟上。
"听师姐...最后一次..."她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快走..."
苏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紧紧抱住玉笙，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即将离去的灵魂。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弱，像一只即将力竭的蝴蝶。
"玉笙！玉笙！看着我！不要闭眼！我求求你..."苏谨的声音越来越绝望。
玉笙的嘴唇轻轻开合，苏谨不得不俯下身才能听清她最后的话语："好好...活下去..."她的瞳孔开始扩散。最后，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那一瞬间，苏谨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不——！"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像毒蛇般钻进苏谨的耳朵。
"呵...真是感人肺腑..."
苏谨猛地回头，看到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魔修从阴影中走出。他的黑袍破烂不堪，半边身子都被烧焦，却依然活着！
"你...！"苏谨想站起来迎战，却因重伤跌倒在地。他这才明白，刚才击杀的不过是魔修的分身。
魔修拖着残破的黑袍缓步走近，烧焦的衣摆在地上拖出蜿蜒血痕。他俯身看向玉笙时，几缕灰白长发垂落，露出半边被剑气灼毁的面容——焦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血肉，一只完好的眼睛却闪着妖异的红光。
"多好的炉鼎体质..."魔修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枯瘦的手指悬在玉笙惨白的脸颊上方，指尖渗出丝丝黑气，"死了倒是可惜。"
“不准碰她！”苏谨浑身肌肉骤然绷紧，体内残存的灵力疯狂涌动。他猛地挥出右掌，掌心迸发出一道刺目青光，气浪打散了淅淅沥沥的雨滴，魔修的身影却在掌风及体的瞬间化作黑雾消散。
“哈哈哈，练气期的废物。”魔修阴森地笑着："若不是这小姑娘修到了筑基后期，凭你的三脚猫功夫，我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黑雾中忽然伸出一只脚，瞬间踹在苏谨胸口，"你，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苏谨被踢飞出数丈远，撞在岩石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仍挣扎着向玉笙爬去。
魔修不再理会他，显出身形弯腰抱起玉笙的尸体："这具尸体主上会喜欢的，正好用来炼制血煞傀儡。"
"我…要…杀…了…你…."苏谨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却连向前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逐渐模糊。
魔修嘲讽地看着他："想杀我？呵…我留你一条狗命，别让我等太久…"说完，他带着玉笙的尸体，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夜色中。
"玉...笙..."
......
第一缕晨光如利刃般刺入眼帘，苏谨在剧痛中苏醒。
他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发现昨夜的一切并非噩梦——地面上干涸的血迹，拦腰而断的树木，还有...手里的玉扣。
苏谨试图运转灵力，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经脉断了七处，丹海枯竭得如同龟裂的河床。随身的法器尽数毁坏。这样重的伤势，在这荒山野岭，与等死无异。
"嗬......"他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喘息，却突然僵住身体。染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玉笙坠落时扬起的衣袂，魔修那可憎的狞笑，还有...藏经阁那卷残破的竹简！
他猛地坐起来，用力捏住本就伤痕累累的右手指尖，直到伤口渗出血来，接着在岩石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符文，嘶哑地念出咒诀："以吾精血...溯光阴..."
这是他在沧澜藏经阁偷看过的上古禁术，当时玉笙还为此罚他抄了三个月门规。
血符刚成，四周的草木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苏谨感到浑身精血沸腾着涌向指尖，却在最后一刻，符阵"砰"地炸开。反噬之力将他掀翻在地，右臂顿时皮开肉绽。
"不够...还不够..."苏谨咳着血沫，捡起一旁的断剑，沾着身上的血，在地面上刻下更复杂的符纹。这次他咬破舌尖，混着心头血吟诵："以吾之命...逆天时..."
这一次，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落叶悬浮在半空。符文闪过一记金光，接着便归于沉寂。
苏谨双目赤红，用断剑在手臂划开更大的伤口，鲜血如泉涌出。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把她带回来，哪怕..是用他的命...去逆了这天道...
他将整只手掌按在泥地上，鲜血顺着原有的纹路自动流淌成更完整的阵图。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以吾之魂...换轮回！"
这一次，天地为之变色。血符绽放出刺目的金光。苏谨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最后瘫软在符阵旁，怀中玉扣更是不慎滚落到了符阵中，金光开始收缩暗淡，他的眼神愤怒而绝望...
终究是修为不够，就算用浑身精血与性命魂魄为祭，也无法驱动这样的禁术...
“我终究是个废物...”
他不甘地闭上双眼，根本没有留意到，掉落在符阵中的玉扣正微微颤动着，接着便缓缓浮起，天地间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下一刻，金光暴涨，吞没了整个世界。与此同时，苏谨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这种疼痛像是要把他的灵魂撕碎。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玉笙就在面前，对他露出微笑。
当苏谨再次恢复意识时，周围鸟语花香，几缕阳光从云间缝隙中穿过，在山道上洒下碎金般的光芒。
璃光488年，圣明五十年冬。
这个时间点猛然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浑身一震——这正是他初入沧澜的那年，也是第一次遇见玉笙的时候。
远处，山顶的九华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苏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幼童的手，皮肤光滑紧致，所有伤痕都消失了。
"我真的回来了？"他有点不敢相信。
“让一让，前面这位道友让一让。”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此时的山道上，一个穿着褐色道袍的小道童正抱着一束蒲公英跑来。她约莫七八岁年纪，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时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当苏谨看清她的面容时，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年幼的玉笙。
她欢笑着从苏谨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微风，发丝间飘来淡淡的兰花香。苏谨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了一把阳光。
他真的回来了，而且回到了十三年前。这个时候玉笙才七岁，但已经是内门弟子，而他还是一名杂役，在九华殿扫洒，机缘巧合下与玉笙相伴了一阵时光，这之后她便入了无忧境，而他入了外门，再见面已是十年后，她剑术已有小成，修炼更是远胜于同期，让他望尘莫及...
这一次，他要追上她！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得耳膜生疼。
那些错过的机缘、走错的弯路、未尽的心事......这一次，他要重新改写！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谨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魔修狰狞的面容、玉笙染血的嘴角、那枚失去光泽的玉扣......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脱掉这一身杂役的道袍，提前入外门！
远处的玉笙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她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异常的灵力波动，却只看见一个陌生弟子离去的背影。
"奇怪......"她喃喃自语，忽然被天边的鹤唳惊醒，"糟了，要来不及了！"提起道袍匆匆奔向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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