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海不想看着安宁海一个人送死,决定为他、为朋友们再博一次生。水再次汇集,它的力量不再强大,只是在一片小小的区域缓慢的托起大地。
最后的力气,最后的生机。
“越强大的深渊越难以精准命中,听见动静就会发起强烈的攻势,就像打虫子。它无法精确感受到我们的,还有机会。”安宁海说。
厚重的书页被戳开小口。
“既然打不败它,那就撕碎吧。”
晓海愣了愣,好像看到一个胆怯却不断勇敢的影子在眼前闪烁,它从光阴里走出,在世界里适应着蜕去一层又一层躯壳。
他忽然想起以前在菜地里经常飞过的蝴蝶,问云博士那是什么。
“蝴蝶,就是啃菜叶的虫子变的,它们从虫子到蛹到变成蝴蝶,一辈子也就自由那么久。”云博士说。
那属于他的、他们的自由呢?究竟是生命线的逆行,还是在无数次死亡后的重见天日?
“帮我掩护,声音,就是它的眼睛。”安宁海拍他的肩,往前走。
“靠近深渊不是最危险的吗?”
安宁海顿了顿,又奔赴再度掀起的深渊火海。
“最危险的地方,我们已经去过了,不是吗?”
晓海欲言又止,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安宁海在那一瞬间已经将自己送到了深渊面前,屏住呼吸。
根本来不及吸引注意,只有——
“齐悠楠!”
他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所有面孔,将对过去的所有怀念一并道出。声音穿透节节升高的火焰,广袤无垠的空间,记忆深处的稻田,是急切、是迷茫、是思念。
深渊注意到他,地下发生异动。
逃。晓海闪出了这个念头。
不对,是跑。
他要奔跑,直到深渊消逝,直到那些不可能全部发生。
“特伦特!惊玄!惊雨!迦流!坎德罗!”
大地变成深渊的样子,走向他。
“云博士!凌晨!泮星洋!陈小晞!”
大地的手想将他抓住。
他叫出那些沉寂在地下的名字,就像他们在身后推他前进。
“原来你也认识那么多人了啊。”安宁海自言自语,手中撕裂的开始,又是什么在终结。
一旦伤害深渊,他将会变得更危险。
“你要劈死我,就得劈死你自己!”安宁海向没有意识的深渊说,不断躲开刺来的线。
“我说过,最后一天要一起的!”晓海越过烈焰焦灼,第一次喊出对方的名字:
“安宁海!”
他到达了自己都未曾想过的速度。
阴云本就覆盖一切,风汹涌未停,忽然间,天空雷鸣阵阵。
安宁海听到了晓海的声音,没有后悔、没有害怕,只有无尽的决意:“如果他们救不回我,你,就成为真正的晓海、真正的安宁海,听到了吗!”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没有实现的愿望,在回首间释然的说出他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我死了你就接住我好吗?像那天大家接住你一样。”
晓海的大脑已无法思考,他的眼中,仅有与深渊血战到底的安宁海。
安宁海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让他死又带他活,最后还要他成为他。
晓海无瑕去想这些,只是想要继续奔跑。这么多次他都活下来了,和他一样的安宁海也不会有事。
安宁海确实不再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但他的死该在一切实现后,该在那些过去的日子回来后。安宁海欠他们的,比死轻,比活重,该用余生交换,而不是在这一死了之!
他尝试控制深渊。
唯有成功。
混沌感侵蚀大脑,他的视线开始昏暗,手止不住的抖。
那次明明行的,那次,那次……
他忘记了自己穿透的胸膛、断裂的右臂、耗尽的力气,如今又刺痛神经。
但他相信,奇迹生还的自己,绝对还能做到。
绝对——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闪电亮彻天空,命中深渊。
紧绷的弦断开,他脱了力。从空中坠落的瞬间,他看到敌不过深渊的安宁海用身躯紧紧抱住线与线,让天空的光亮更猛烈些。
“晓海,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改变世界!”
不是勇者的勇者绝唱出,将被演绎得失败的角色交给另一个自己。
直到深渊完全消失,安宁海才闭上眼。
这样,那个精英会放晓海走了吧。他想。
晓海,最后还是让你做了不想做的事,说抱歉也是那样无力。
但你会比我做得更好的,你还有一颗纯粹的心,我只是个千疮百孔的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一直、一直都过得很累,终于有机会可以再好好休息一下了。还有很多事没做,交到你身上,我就安心了。
人可以死,但愿望不能死。
世界是每个人的世界,不应该只是某些人的世界。自由是世界的自由,不应该出现交错地球的锁链。
希望将来,一切会有所改变。
我听见雷还在响着,然后慢慢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在黑暗的尽头,我想起我波折的人生,每一个今天都是活着的奇迹。
我的记忆是从五岁的某天开始的,前面的事情都不记得。那时哥哥带着我迷了路。我不记得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就是在荒野。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到了一个镇子后有人找到我们,把我们带到希尤恩面前。
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他身上有种令人胆寒的感觉,当时我被他吓得哭起来。
比起我,他更讨厌哥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希尤恩那里留下的童年阴影我一直都没法忘记,只要犯错或者不如他的意就会被打一顿然后关起来。
我很害怕他,但又偏生倔,于是在那个没有食物的阴暗的狭小牢房度过了许多时光。一天、两天、一周,每秒都是煎熬的一世纪,重获“自由”后的感觉像从宇宙大爆炸就进去一样。
他不准哥哥看我,但哥哥总会出现在头顶的窗口,什么也不说只是蹲在那看我。
于是那样的生活下,学校就是一个透气的地方。
我和哥哥去了不同的学校,希尤恩似乎有意将我们分开,于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
我在学校的朋友少得可怜,他们似乎都忌惮我的身份。其实如果一直在学校待着也挺好的,但希尤恩后来不让我去了,他说那里人太杂乱了。
我看他就是那个杂人,没有他我的人生绝对会变得更好。
在学校的那一年,有人来找过我,他说他是妈妈的朋友,下次会来接我,结果没有下次了。
我也是从那时知道我还有妈妈,但是去问哥哥,哥哥不告诉我,我也不敢去问希尤恩。
某天我在房间里发呆,那是难得的休息时间。管家告诉我有人要来看我,让我不要听这个人说的任何话。
管家出去后不久,我听见一阵缓缓的敲门声,接着就看到一个眼睛和我一样的人。
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妈妈的弟弟,就是舅舅。我从来没有听过妈妈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还有妈妈,迫切的问他妈妈是谁、叫什么。
他愣了一下,说我的妈妈叫蓝蒲。
说完这句话后,门就打开了,那个经常呆在希尤恩边上的人就进来,把舅舅请出去了。
我再没在希尤恩这见过他,也怀疑起了他身份的真实性。
在煎熬的苦日中,未曾谋面的妈妈和少见的哥哥成了盼头,结果有天,哥哥和我告别,说他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带我走。
我想和他一起去,他说太危险了,我不舍的送别了他。
没有了哥哥,我在那里没有了寄托,终于在一天毁坏了伴我五年的监牢逃走。我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才从那里出去,不断奔跑,直到筋疲力尽。
我知道我没有真正从那里逃出来,也不清楚以后该怎么走,只有找到妈妈和哥哥。
我很幸运,遇到了和平会的人,他们将我留下,教我变强,度过了很长一段危机四伏但畅快的日子。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妈妈的事,知道她是一个多伟大的人。但我得知他们要做的事,就觉得不可能做到,但他们根本也不在意,愿意去追逐一个遥远到他们一生也也无法见到的梦。
我起初有些不理解,但也没走。
后来我学着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名称,忽然就想起了小海这个名字,但这又不像正名,于是改成了晓海。
开始我并不知道妈妈死了,还很期待和她的见面,后来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得知的,我不可置信的追问,他肯定的语气让我一下讨厌起和平会的人,怨他们不告诉我真相,把我留在那那么久。
他们不愿透露更多,于是我多番寻找,在那天和晓海找到了答案。
开始复制他确实只是为了躲开联合会的抓捕,结果又有点舍不得他们了。
哎,云博士也挺可惜的,都是些苦命人。如果当初他和阿溟没帮我复制出晓海,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改变,还会是从前那个讨人厌的我吧。
不过,开学第一天大家接住晓海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我都差点以为那是自己了,还是有些惋惜的,早知道我也让大家接住我了。
重回童年监牢并在所有人面前道出真相算是这辈子最难以想象的一天,我没想到我会和朋友出生入死。那天,我直面了内心的深渊,终于真正逃出来童年的囚牢,像那些曾经不理解的人们一样,最终放下一切奋不顾身去追逐梦。
以前呢我以为没什么人在乎我,也没什么人可在乎了,现在想想,真的忽略了好多,怎么就没早点发现,早点懂呢?
反正死了就都不在了,就这样吧,也没机会怀念了。
视线里闪出白光,它慢慢扩大,接着我躺在在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但我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那熟悉感是从哪来的呢?
眼前树影摇曳,我看向左右,平缓的草地、轻柔的风、温暖的天气,一切甚好。
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了,这比在云博士家还要安逸。
我正疑惑着那样的感觉从何而来时,便看到一个人从我后方来,站在旁边向我伸出手。
这一瞬间,我全部想起来了,被尘封的记忆再度从大脑复苏,日复一日的死去的灰暗前,是在梦里都想象不到的快乐。
原来她死去的那天,我被带走了,后来哥哥知道我永远见不到妈妈,让我忘记了一切。
那双手的主人,是我在无数夜里幻想的轮廓,是我后来的余生再也没见过的亲人。
“妈妈。”
我没有说话,但是稚嫩的童音从我的嘴里出来了。
这里不是现实,不是天堂,是记忆。
我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和平会。
小时候的我从地上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她只看着没有扶我,在我站起后才牵住我。
“妈妈,我们以后到底会去哪里啊?”
“去创造一个美好的家园。”
落叶飞过,我变成了与深渊同归于尽的我,与从始至终都活着的她对视,一切变成了永恒。
我有点害怕,怕她会厌恶这个失败的我,牺牲他人换生的我,什么都没做成的我。
“走吧,小海。”
妈妈不讨厌所有的我,牵着我走向前。
她的步子很大,我半跑着跟上她,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到达。
我不清楚远方有多远,但我知道所有人在那里等我。
“再见。”
安宁海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树与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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