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原以为离开祠堂的气味能换来片刻清净,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一场更精致的窒息。
花厅里,嫡庶众女围坐,笑声轻柔,银钗叮当。
每一寸笑意都恰到好处,却像裹了糖的毒。
“依萍妹妹这木簪倒雅致,”一位庶女低笑,语气含刺,“不过毕竟是木胎,远不如嫡姐那支整玉簪透亮。”
另一位嫡女轻掩红唇,装作打圆场:“妹妹说笑了。庶簪木胎,是规制。依萍妹妹才入祠,我们都要守礼。”
她话说得轻,眼神却落在依萍的发髻上——那根素木簪,在嫡姐的众多玉冠珠钗中显得格外突兀。
依萍不动声色地笑:“守礼自然要守,只是有人守在心上,有人守在嘴上。”
笑声微微一滞。
嫡庶众女的表情变得尴尬,像一阵风吹乱的丝绸。
有人打趣:“依萍妹妹脾气倒像是从书里出来的。”
“青莲祠学风严肃,怕是把人都磨利了。”
“也好,若有一日嫁入良家,能替夫君分忧。”
依萍抿了一口茶,淡淡回:“若夫君可忧,我便不嫁。”
空气骤冷。
那群女子一个个低头,假装笑,假装没听懂。
依萍却清楚看到,她们眼中同时闪过的——羡慕、害怕、还有一瞬的清醒。
那一瞬的清醒让她心中一动。
也许,她该做的,不只是反驳。
而是让她们开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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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依萍回到自己的小院,桌上摆着母亲留下的旧物:一方绣帕、一只银镯,和一本泛黄的账册。
账册里是母亲生前的账目,密密麻麻,写着“针线铺、茶钱、药引银”。
还有几页,写着:“夫人添子喜,庶室不得近前。”
那字一笔一画,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
依萍指尖滑过那些字,忽然有点恍惚。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曾经阳光明媚的母亲变得从不抬头说话。
记得她被正室羞辱后还要叩谢“教诲”。
记得她临终那夜,嘴唇无声地说着:“依萍,别生气,要活下去。”
那时她不懂。
如今,她懂得太多。
原来,她母亲的命,从娘胎那一刻起,就被神教的“嫡庶经”锁住了。
“庶女当谨,不得争夫宠,不得与嫡争名,不得逾矩而行。凡逆教者,罪同异端。”
经文的语气平静如水,却比刑杖更冷。
依萍轻轻合上账册,眼底燃起一抹光。
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女子的窃语。
是两个庶女在院外小声议论:
“听说祠中选出的上品女,能赐‘玉心经’——那是进阶的象征。”
“要是我有那玉心经,就能被嫡母看见。”
“可要考的经太多,天天背‘嫡经’,还要跪到脚肿……”
“忍忍吧,若能攀上去,就算断几根骨头也值。”
依萍推门出去。
月光下,那两个庶女吓了一跳。
她没有责怪,只静静看着她们:“你们真觉得,嫡女们就自在吗?”
“那当然……她们戴玉冠、坐主位、喝香茶……”
“可你们没看到她们的手。”
依萍走到院灯下,低声道:“今日宴上,她们的指甲全断过。她们每日学的,不是经,是如何掩笑、如何忍气、如何装得像‘完美的神女’。她们比我们还怕——怕失了那顶玉冠,怕失宠、怕被换。你们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庶女们怔住。
依萍笑了,语气轻柔:“嫡庶神教要的,不是嫡女,也不是庶女,而是驯服的女。懂吗?”
她转身离开,风掠过她鬓角,木簪在月光中闪了一下光。
那光不是柔的,是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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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依萍独坐在母亲灵前。
她点燃一炷香,轻声道:
“娘,你当年忍,是为了活。可我不止要活。”
她抬头,眼神冷而坚定。
“我要改。”
烛焰轻颤,照亮她的侧影。
风穿过窗棂,带着远处祠堂钟声。
那一刻,依萍在心里立下誓言——
无论要撕碎多少“嫡经”,烧掉多少“神教经卷”,她都要让天下女子知道:
嫡庶不是天命,而是枷锁。
她要做那个——
敢把枷锁烧成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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