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用棉签在宋帝脖子上轻轻地蹭，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浸润翻开的皮肉，丝丝缕缕渗进皮肤。
宋帝对那位把她抓伤的大姐手上的美甲印象深刻，细长，血红。无名指上有颗硕大的方钻，撕扯间从她的眼睛边上飞了出去。
按照车间生产规章制度，进车间的工作人员不允许美甲，更不允许佩戴饰品。
又长又深的伤口让清理伤口的护士也忍不住腹诽，什么仇怨，下手这么重。
“嘶。”宋帝牙齿间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太深了，忍着点。”护士手上的动作又轻了两分。
李途年站在她背后，两只手扶着她的头，防止她向后缩的生理反应。
“这两周都注意下，伤口结痂前不要沾水。要是愈合的不好，及时来医院复查。”
“好了，去药房拿药吧。”
“谢谢。”李途年从护士手里结果缴费单。
回头的功夫儿，宋帝已经直奔下楼的电梯口。她刚才瞥了一眼，药房在二楼。
“诶，你着什么急？”先天优势，李途年三步并两步轻松追上她。
“我们的人不在，我总是不放心。没人说明情况，怕警察再让老郑给唬弄了。”宋帝抓着李途年的胳膊恨不得拉他一起跑。
有些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你也把警察想的太傻了，他们的工作经验比你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哪就那么好糊弄。”
“而且，姜之和公司的技术部门已经去了。”
“啊？你什么时候……”宋帝脑袋里闪过她刚出医生办公室时，李途年匆匆挂断电话的记忆。
或许这公司离了她也能挺过来，或许这世界离了谁都能转。
宋帝这会儿突然多了些自我安慰，自我开脱的想法。妍舒发展到如今这局面必然成为一些同行的眼中钉，即便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什么被攻击，只不过她前面的人生实在漏洞百出，总能让人找到攻击目标。
李途年一手拎着药袋，一手牵她的手，四根手指紧紧握在手里，像是警告。
你再跑试试！
药房排队的人不少，队伍在公共座椅前拐了个弯延又延伸出去。宋帝要拿两种药，分别在两个不同的窗口。为了节省时间，她和李途年一人一个窗口排队。
宋帝前面那人似乎是个自媒体博主，时不时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摄像头拍拍自己，拍拍队伍，再环顾一周拍拍四周环境。
“宝宝们，今天排队人太多了，夏夏已经排了好一会了，前面还有那么多人。”
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机对准自己前面的队伍，一个向上运镜的大动作，胳膊冲宋帝面部飞来，宋帝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脚下没站稳，踉跄着后腿两步。
如同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这一块儿倒，那一块儿也倒，然后倒了一片，隔了三四个人之后那人被前面结结实实踩了一脚。
那人当然不愿意。
“你没长眼啊！”
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劝架才终于偃旗息鼓。
后面闹起来，那博主才注意到宋帝。起先只是觉得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社交账号历史记录从头翻到尾终于找到那条短视频。
是徐平的直播切片，宋帝的大头照是封面，照片是她去参加交流会的发言截图。
-
夏夏有个三万粉的个人账号，账号内容以美妆评测和日常生活为主，日常流量偶尔过万。不算什么名人，平常接点商务虽说钱不多，但糊口没问题。
但她最近很焦虑。
她怀孕了，皮肤状态大不如前，激素让她浮肿发炎，像一只过度发酵的蟠桃馒头。很多产品在她脸上都是反面教材，再加上一些化妆品的成分她不放心，也不敢用。
月份一大，身材也走样，没了腰身，常合作那些品牌方非常不满意她的试穿效果。
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接到商务了。
也试着转型升级做母婴用品博主，但粉丝不买账，才发了两条视频，粉丝掉了几百个。更有人在她视频下讽刺她，都大肚婆了还想着割韭菜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
公司最近效益又不好，有风声说高层决定裁撤一部分小博主转战直播带货，抓住红利的尾巴捞一笔跑路。
像她这种，怀着孕三天两头断更，数据不好，粉丝数量又不多的必定是第一批祭刀的。
越胡思乱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胡思乱想，夏夏跌在一个失眠的恶性循环里，时间一长身体抵抗力也下降，经常头疼心悸。
她鬼使神差点进徐平的账号，粉丝已经十万加了，每一条下都有□□万的活跃流量。她深谙平台规则，知道这个流量意味着多少变现。
实打实的赚钱机会就放在眼前，谁人不眼热。反正她也不是瞎说什么，她只是拍她罢了。无良商家，人人得诛之。
一旦有了这种为自己开脱的侥幸心理，她的道德感异常薄弱。
手机几乎怼到宋帝脸上，左右调整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装下她整张脸。
“你是宋帝？研舒创始人。”
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宋帝眼底的惊愕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研舒产品问题你为什么不回应？”
“是理亏吗？”
“你自己会用你们的问题产品吗？”
“无可奉告。”
宋帝不愿意跟她多做纠缠，转身离开了队伍。夏夏缺不依不饶扯住她的衣服。
她是孕妇，宋帝无法反抗，拉住自己的衣服从她手里拽，又不敢用力，收效甚微。
两人一来二去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虽不明真相但爱看热闹，两个女的扯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轨打小三。
“干什么的？”
“抓小三吧。”
“哪个是原配？”
“怀孕的吧？她这泼辣劲，另一个都不敢还手。”
“不一定，现在小三都嚣张得很，不要脸。”
人群的喧闹再次吸引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两人被拉扯开，宋帝抽回自己已经变形的衣服。
夏夏见拦不住宋帝，又想了个馊主意。
“哎呦，我肚子疼，你不许走，你得负责。”
一边喊，一边病歪歪地往地上坐，末了还知道地上凉，屁股底下垫个包。
这无赖劲儿跟宋帝那个婶婶一个样儿。如果不是现在要顾忌自身和品牌形象，宋帝也真想学她们那撒泼样儿躺在地上打几个滚儿，脑袋，胸口，屁股，脚底板的疼一场。
她吃了那么多亏，见了那么多次现场表演，做不到一模一样也能学个八分像。
正思考对策，一只温热的手掌自她后腰贴了上来，将她拉近到自己身边。
宋帝警惕回头，对上李途年关切的眼神，她眼底的思虑愤怒，慌乱无措全部化成了委屈。
她的眼睛在怪他，“你怎么才来？”
李途年手上力道紧了紧，悄无声息地安抚她。
“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肚子疼查查就知道了。”
宋帝自己都没发现，见着李途年自己陡然松了一口气，之前在心里盘算的脱身对策顷刻间散在脑子里。她在潜意识就觉得他来了，一切都可以交给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吃亏，更不会让她委屈。
“要是谁躺谁有理，不如搬个床来打擂台。”
原本一口气横在喉间，血气上涌，宋帝能感受到自己身体轻微的颤抖。此刻全然沉了下去，低垂着眼眸竟有一点想笑。
李途年那个欠揍劲儿上来了。
夏夏理亏不说话，低头做贼似的关掉直播。
宋帝随着她的动作看见直播间已经五万多人了。她现在还真是“火”了。
……
因为医院这个插曲，舆论逐渐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如神兵天降的李途年很快被人扒出了真实身份。
“冷知识，李和季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热知识，季已婚，老婆怀孕了。”
“那她这是被季给抛弃了。”
起初都还是些三人之间的花边新闻讨论，直到一篇名为《华岩内部人说点真话》的文章发布。
文章里详细列举披露了华岩近几年处理投资公司问题上的雷霆手段，与如今处理研舒问题形成了鲜明对比。
暗指华岩高层因私人情感包庇研舒，罔顾消费者权益。
大量水军营销号有组织有计划地跟风发布类似内容，一时之间两个公司的官微都被网友攻陷了。
“就说她怎么还能在热搜蹦跶，原来是后面有人。”
“我要是有她这么硬的后台，我也卖假货。”
“话说这女长的也不是多漂亮，咋一个两个都被她迷成这样。”
“合着消费者只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
“我们的命也是命。”
……
实时消息一条条蹦出来，电脑桌面上评论小字如同千万个蚂蚁军队，步调整齐的向宋帝发起攻击。
噼里啪啦的连珠炮似的评论试图轰炸掉她用来伪装的伪善城墙。
现在舆论的风向已经完全被误导，已经没人关心研舒是否真的售卖问题产品？他们更在意宋帝究竟跟谁有一腿？又是谁在护着她？而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又凭什么让这些高层这么护着她？
说的更直白些，人们迫切想证明他们这些整日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私下里又是怎样的糜烂**。
影射和猜测一说出口，就变成不可辩驳的证据。
评论区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的召唤，他们道德高尚，他们勇气非凡。他们不善于论证，却急于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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