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不懂直播，也对直播内容没什么计划，直播预告的文案她只发了一句话。
听说你们很好奇，晚上七点直播间将据实相告。
然后她的文案被姜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面她把后半句“晚上七点直播间将据实相告”删掉了，编辑修改记录被人贴到网上，再次被群嘲。
“看来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怎么？心虚啊。”
宋帝彻底摆烂，文案只剩四个字，七点直播。
阴差阳错增加了话题度，改了三次的文案出人意料的爆了。
直播间预约人数十万加。
李途年估计看到的话题讨论，也发消息取笑她。
李途年：“看不出来，你还会搞宣传策略。删删改改，流量密码被你拿捏了。”
宋帝：“……”
宋帝：“我心里好没底啊，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宋帝：“之之刚来问主题，我不敢告诉她我其实什么都没准备。她找了专门的公关团队，但公关方案我都觉得不合适，感觉没有答在题眼上。所以我一个也不打算用。”
宋帝：“她知道一定会撕了我的。”
宋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帝：“但我又怕是我自己审错了题。”
宋帝：“啊啊啊啊啊啊……”
……
李途年一条信息还没打完，宋帝这边六七条消息弹过来，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连宋帝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已经自然的向李途年展示自己的紧张无措。他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她想从他这里获得被支持的底气。
李途年的消息删删改改最终播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却被宋帝挂断了。
宋帝：“同事过来架设备了，接不了电话。”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三小时，其他同事过来架设备，宋帝连第一句开场白都没准备好可不能被他们听到。
李途年：“审错题的答案也比空白卷面好，大胆去说。”
嗯，她也是这样觉得。
宋帝长长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化妆师也到了，宋帝收起了手机。
化妆师问她想要什么风格的妆容，是职场丽人还是受害小白花。
这是姜之给她首场直播的两个人设，利落干脆的职场女精英用专业展现人格魅力。或者无辜被诬陷的委屈小白花，卖惨博同情分。
宋帝摇摇头。
“没有风格，老师正常化，不丑就行。”
她不打算用套路了，公关团队那一个个套路满满的公关方案让她无所适从，那些台词和话术换谁来说都行，甚至发篇文章也能达到冷处理的效果。但她既然决定自己来说，她想说心里话，宋帝的心里话。
至于说什么，取决于网友的提问。
别人好奇她和李途年和季泓棣是否有不正当的关系，她大方承认跟李途年恋爱关系，也表明和季泓棣只是工作关系。李途年是小老板，季泓棣是否大老板，而她是牛马，哪一个也得罪不起。
面对质疑和刁难，她承认自己年少使用过三无卫生巾产品。原因无他，就是太穷了，三无卫生巾是她当时能负担得起的，最好的了。
她还坦言因为自尊心，自己捡过别人扔在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在那么爱面子的年纪，但凡有一点其他办法，她都不至于做这么践踏自尊的事。
她想表达，她从来不是什么职场女精英，也并非完美受害人。她有过窘迫，也曾在困境中妥协，忍气吞声，甚至明知故犯。
她是个活生生，有过去，有阴暗面的人。
但她从来没想过用这些三无卫生巾赚钱，也从来没卖给过别人。
她知道这些三无卫生巾不干净会生病，她也曾因为这些卫生巾被感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三无卫生巾的危害，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会贩卖伪劣卫生巾。
如此做，将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卫生巾对女孩子来说多么重要，卫生巾的卫生对卫生巾来说更是重中之重。
立足女性产业，服务女性，是研舒的创立的初衷。这句听起来又大又空的目标，她们正在一点点实现。
讲到这里，她又从初衷想到了研舒目前正在做的女□□业公益，临期货架，科普包装，公共场合共享箱，以及之后推进的公益项目。
……
宋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多话。没有稿子，没有主题，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竟然嘚啵了两个多小时。
-
姜之背过身去不让宋帝看见她的脸，她的眼泪。仰着头用力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其实早就忍不住了，手背擦了好几次，都擦脱妆了。匆匆退出正在直播的房间，眼泪就如同决堤一般。
知道宋帝日子过的艰难，却不知道这艰难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挨饿省钱买卫生巾，早餐雪水充饥，捡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哪一条都不该发生在这个年代。
姜之想起了自己那条被初潮毁掉的裙子，三千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了。彼时，宋帝要穿着经血弄污的唯一一件校服被人追着叫“血女”。
“站这干嘛？”
直播结束了，宋帝跟同事道了谢，走出房间便看见姜之站在走廊窗前一动不动。
姜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与夜色里的落地窗打了个照面，确认自己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了，转过身圆谎。
“没事，困了，过来吹吹风。”
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她的眼尾红红的，宋帝一眼看出了端倪，眼睛同刚才那间屋子里好多人一样闪着泪光。
宋帝没拆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是很晚了。还想约你吃夜宵，你要是困了，就算了。”
十点不到的月光，正是清亮如水的时候，如同此刻玻璃酒杯里潋滟的白葡萄酒色，曼妙而温柔。
姜之托着酒杯与宋帝碰杯，“一切都将过去，为了现在，为了明天，干杯！”
摇摇晃晃喝了一大口，歪倒在桌子上。片刻安静有猛然睁开眼睛，“喝！”再次歪倒在桌角。
“为了现在，为了明天。干杯。”宋帝的杯子碰上姜之的杯子，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姜之再次抬头，托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姜之是喝多了就闹觉的小孩儿。
“好，睡觉，睡觉。”宋帝扶着姜之进了卧室，帮她掖好被子。
宋帝的手机响了，是李途年。
“喂。”
“今天还顺利吗？”李途年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耳边，那么近又那么远。
“顺利呀，你呢，下班了吧？”
“嗯，下班了。”
“嗯。”
两人短暂的沉默，电话里只有彼此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想我吗？”
没想到李途年会这样直白问出口，宋帝的脸颊瞬间开始发烫。明明更亲密的动作都做了，却在这个问题上纯情的不行。
“嗯。”宋帝嗡着声，含糊其辞。
话音刚落便听见电话那头李途年的轻笑。
“笑什么？不许笑。”
李途年敛了笑声。
“下楼。”
“嗯？”宋帝跑向阳台，暮地想起自己在之之家。
“我在之之家。”
“我知道。”
李途年站在楼下倚着车，身上还是上班的职业装，黑色西装在幽深的黑夜里多了一点引人注目矜贵松弛，看见宋帝出来便站好跟她挥手。
“所以想我吗？我可是很想某人，下了班就跑过来了。”
“想！”
宋帝小跑着下楼，急促的呼吸声扑打在李途年耳边。
“慢点跑，别摔了。”李途年嘴角不自觉又勾了上去。
宋帝三步并两步扑倒李途年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两条腿挂在他的腰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这么想我啊。”李途年向上颠了颠她。
宋帝不说话，手攀上他的脸颊两侧，低头细细吻他的唇角，一点点勾勒他的唇形，舌尖则去撩拨他的牙齿和舌头。
关于想念，行动比话语更有说服力。
比如李途年夜奔邺宁，比如宋帝此刻动情地吻他。
-
直播反响很好，虽然还是有人对宋帝所言有所怀疑，但口碑总算有所逆转。
公关根据目前情况，又推了一批宣传研舒公益活动的文章，指出后续的关键还是要落实公益项目，把以前没有好好宣传的公益项目摆到大众面前，重新树立一个品牌形象。
因为直播，宋帝的私信里出现了很多求助消息。
“可以送我吗？真的太贵了，每次都是吸满才舍得扔，好难受。”
“公益资助的条件是什么？拜托回一下，真的很需要。”
“可以资助我们吗？我们村子的女孩子都用不起卫生巾，好多都不知道卫生巾是什么。”
宋帝一条条回，统计情况获取地址，直到这一条，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连卫生巾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也有一些阴阳怪气的消息和评论。
“开始卖惨了。”
“不就一杯奶茶钱，装什么。”
“一个月就那么几天能用多少？一年也用不了一包，真矫情。”
她不鼓动性别对立，但能说出这些话的大多是没常识的异性。
公司本年度的公益项目因为这次对风波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借着这次私信求助，宋帝在会议上将项目提上了日程。
她和那个给她发私信求助的账号取得了联系，发信人是山区支教的杨老师，虽然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学校，但一直记挂孩子们。偶然滑进了直播间，希望研舒可以资助山区的女孩子。
项目组很快跟山区取得了联系，也对山区孩子的近况有了一定了解。
山区的孩子们大多是留守儿童，很少有零花钱，条件好一点每个月也只有五到十元钱，但这些钱是大多是车票钱和买学习用品的钱，每一毛都有着精确的用途。买了卫生巾就没办法回家，就没法买作业本，买不了作业本就交不上作业。
她们甚至连散装的三无卫生巾都买不起，女孩儿们使用碎布片，旧毛巾甚至是报纸应对生理期，这些不卫生的替代品也使得尿路感染成了山区女孩的高发病。
加之父母不在身边，女孩子多数同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生活，月经羞耻又导致她们对月经方面的需求感到难以启齿。山村里的女娃娃又“天生”是个容易被忽视的群体，月经也就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话题。
“饭都吃上了，还管它，流就流呗，又不会死。”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都这样不是也没事。”
“女娃娃就是事多。”
诸如此类的借口，抱怨也让杨老师痛心，她不止一次同家长科普月经知识，换来的也只是家长的冷嘲热讽。
“你有钱，你给她买。”
“她自己都不觉得，你瞎操什么心。”
“都是你们这些城里来得女娃娃金贵，我们这里几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的多了，第二天这个女孩子直接不来上学了。
家长们觉得杨老师会教坏他们的孩子，跟着这样一个不安分的老师，他们的娃娃也会变得不安分。
用卫生巾是不安分，因为大家都没用。科普月经知识是不安分，因为大家都没说。所以那个山村里至今还有人不知道卫生巾是什么，月经是什么？因为他们改变不了现状，所以你最好也别做第一个改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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