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醒来后,第一时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她眯起眼,白炽灯管的光线晃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醒啦?”陆子涵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里是？”季言四处张望,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病房里。她以前从未在医院病床上醒来过,难道是突然查出了什么重病?她有些紧张,刚重生成一个全新的人生,却要被宣判只剩3个月的时间,这电视剧都不敢这样编剧啊......
“你只是低血糖晕倒了,”陆子涵看出她的担忧,温声道,“中午本来就没怎么吃,下午又一直在爬坡,身体吃不消了。”
季言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不过她确实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上为了去找陆子涵,匆匆忙忙就出了门,中午仅吃了一小块蛋糕充饥,下午的快餐因为不合口味,连一半都没吃完。算下来她整整一天的进食量还不及平时一顿饭的量。
“给林依打个电话吧,她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看你情况好转了我让她先回去歇着,思莹也过来了。”陆子涵提议道。
季言转过脖子，却没有拿手机的动作。陆子涵看出来了，季言是故意的——她还在生气。
“林依一开始就报警了，对吧？”季言质问道。
陆子涵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那语气已将答案表明。
“果然是她报警了”季言清楚记得小惠最后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与不信任。
就在这时,林依的语音电话突然拨了过来:“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林依关切的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对面一直静默。她正准备重新拨号,却听到季言突如其来的质问: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凭什么管我的身体状况?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报警?为什么!”季言的语气中满是怒火。
“如果不报警的话，你确定你能活着，你能这样跟我讲话吗？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嗤。季言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冷笑。
“我用我的生命开玩笑，还是你用我的生命开玩笑？我跟子涵之前商量的时候就说过先不报警，而且小惠也已经被我说服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如果你没有叫来警察，她根本就不会跳下去！”
“呵……”林依根本没想到季言是这样想的“你的意思是，你能轻轻松松就劝服一个要自杀的人，如果我不来，她听了你的话，就乖乖听话回家，不再自杀了，她会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做个积极有爱的五好青年了对吧？”
“林依”季言已经气红了脸，冷声道：“所以，我看你是巴不得她自杀，巴不得她把我拽上，对吧？如果你不叫警察来，我们是不是就都活不了了！那真要谢谢你呢”
“咳”夜很凉，哪怕是夏天，从窗户灌入的风仍旧吹得她很冷。林依叹了一口气，本想解释，却终究没在电话里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季言看着被突然挂掉的电话，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气还没消，对方却耍起了脾气。明明那个时候小惠已经软了下来？如果她不出现，不叫来警察的话……
“怎么了,你还好吧?饿了吧,我买了好吃的,绝对会让你满意!”刘思莹提着大包小包拎着的食物走了进来,看到季言已经醒了,脸色似乎也还不错,顿时喜上眉梢。
得知季言是因为低血糖晕倒,刘思莹第一个念头就是飞快开车去附近商场和美食城采购。她从川菜、粤菜到云南菜都买了,直到提着大包食物满意地回到医院。
“开动啦!”刘思莹兴高采烈地把食物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准备打开让季言尝鲜。
看到她热情洋溢的样子,季言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她帮忙打开袋子,一边发出“哇”的赞叹,一边说道:“看上去真香,一定很好吃!”
“必须的,美食达人在此,保证让你食指大动!”刘思莹得意洋洋地说,“这一带的美食太多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常来这里吃......”
刘思莹滔滔不绝地描述起附近的美食攻略,一边说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最后一个食盒。这时她瞥见坐在一旁低头打字、没有任何要动筷子意思的陆子涵,眼圈微微发红。
“你不来吃吗?”刘思莹关切地问。
“我不吃了,有点事,先回去了。”陆子涵声音很低,明显心情不太好。
刘思莹还来不及多问,只见陆子涵“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这是她头一次见陆子涵这样粗暴无礼地发泄怨气。
“发生什么事了?”刘思莹百思不得其解。
陆子涵来到医院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依的微信语音电话。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一接通就赶紧道歉:“对不起......”
电话那边沉默两秒,林依依旧温柔地笑道:“又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对不起呢?”
哪里不是她的错呢?如果不是她决定将事情告诉林依,林依也不会连吊瓶都没打完，就着急找出小惠的所有信息,想方设法确保她和季言的安全。
她虽然比季言更理智一些，但说到底，两人还是偏理想化，压根没想过，如果对方颇有心机将二人分开，如果她骗取了跟季言单独见面的机会，如果她一时冲动突然对季言施以加害，甚至如果对方压根不是一个女的，而是一个变态猥琐男呢。
若不是林依的提醒，她跟季言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种最极端的情况。
季言并不是容易掉以轻心的人，可正因为这个人是她的粉丝，是她内心想要相信的人，所以她才会手足无措，自乱阵脚，而林依至始至终比他们更加小心。
当季言在家里找衣服换鞋的时候，林依通过“小惠”的微博和直播账号上的线索，相继找到了她在观影论坛、畅读APP、以及C站上的账号。
在畅读APP里，林依发现了小惠最新三条划线笔记分别是：
听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来世一定会再次遇见。
从高空中坠落，也许是最佳的死亡方式，就像在体验一场浪漫而极致的滑翔伞。不能是高楼的屋顶，也不能是大桥之类的地方，最好能俯瞰全城的风景，有树，有花，是石头。那才有最深刻的感受。
据说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牵手死去，神灵就会保佑你们下一世也会在一起。
而从观影网站上的痕迹来看，最近一年发过五次心情，除了纹身以外其他几次虽然内容毫无关联，但配图都是书店，而且从细节看分明有着同样的logo，书影部分近三个月都有标记想读和读过，主要类型集中在侦探犯罪，还有像《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先生去看心理医生》之类的心理学书。
至于C站，得到的信息虽然最少，但林依却从关注中，发现了她在某旅游app上的小号，而该小号最近的收藏里，全是关于江州的景点和美食，其中还有一篇《从拱声桥拍烟雨阁绝美视角》的帖子，她还留言发了一朵玫瑰花。
所有的信息都在指向，不确定中的一些确定，而林依的推断又在一次次有迹可循中被屡屡被验证，若不是她坚持叫来警察，陆子涵根本无法想象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只是到头来，她的一番努力，得到的却是季言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
她以为她是感情用事。却并不知道，在仅有的两个小时里，林依是如何根据一条条脉络分析小惠的思路，从而看出她的意图。
她以为她是盲目冲动，却不知道，若不是小惠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她也不会在关键时刻还是让埋伏已久的警察现身，因为当天色越来越暗时，也就意味着季言面对的危险会越来越大。
陆子涵在头脑里梳理着事情的经过，心里更是堵得慌了，她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相反，她跟林依一样是一个擅长从逻辑中寻找细节，又能从细节中反哺逻辑的人，所以哪怕那个时候季言和周围很多朋友，都认为以她的声音条件会更适合当CV，但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做广播剧的策划和导演。
“没事的，别想太多。咳……”大概是陆子涵沉默了太久，林依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陆子涵是吃烤肉的那天知道林依病情的。林依不让她告诉任何人，她得了“恶性脑胶质瘤”。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种病一开始是头晕，抵抗力下降，身体时常出现酸软无力等症状，到晚期的时候，就会无法行走，直至慢慢瘫痪，跟渐冻人差不多。
“老样子，不过现在头已经不怎么痛了，隔三天去打一次针，还能保证按时上班。”
“你这个时候还想上班？”陆子涵有点恨铁不成钢“医生那边说完全没办法吗？试试去国外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不信只能这样，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担心我了。我还有最后一个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完成之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希望你能帮我保管。”对，是保管。
“秘密？”
“嗯，时间到了我会跟你说的。谢谢你。陆子涵——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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