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脉动在雨夜中并未停歇。市局法医鉴定中心大楼，永远亮着几盏不眠的灯，沉默地守望着生与死的边界线。
地下负一层，解剖室区域。惨白无影灯的光芒冰冷地倾泻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独特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刘刘金渡，法医中心经验最丰富的主检法医之一，正坐在他那间堆满案卷和骨骼模型的办公室里。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脸上带着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留下的深刻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接收到的周樾签发的紧急协查通报——重点排查非正常死亡孕产妇。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早已冷掉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就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刘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法医助理急促而紧张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有哗哗的水声，“刘老师！您快来看看！东港污水处理厂那边……打捞队刚送来一个！就在排污口拦污栅那儿发现的！是个女的，泡得……泡得不成样子了！但……但是……”
老刘的心猛地一沉：“但是什么？说清楚！”
“她……她肚子……”助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的肚子……被……被剖开了！里面……里面好像塞了东西！像……像是塑料包裹！而且……她……她生前应该是个孕妇！有妊娠纹！很清晰！”
“什么？！”老刘猛地站起身，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剖腹？塞东西？孕妇？！” 周樾通报里的每一个关键词，都在这个电话里得到了恐怖的印证！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通知周樾！立刻！马上！”老刘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冲出办公室，脚步快得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当他冲进负一层尽头的临时停尸间时，浓重的**气味混合着污水的腥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冰冷的停尸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几个穿着防水服、脸色煞白的打捞队员和两名法医助理围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老刘戴上口罩和双层手套，深吸一口气，示意助理掀开白布。
白布下露出的景象，让见惯了各种惨烈死状的老刘也瞬间瞳孔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一具高度**、被污水浸泡得肿胀发白、皮肤多处剥脱的女性尸体。长发如同水草般黏在脸上和颈间。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腹部——一道巨大而粗糙的纵向切口，从胸骨下方一直延伸到小腹，皮肉翻卷，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用极其粗暴的手法剖开，绝非医疗行为！腹腔敞开着，里面……塞满了用厚实黑色防水塑料布紧紧包裹、缠绕得如同巨大虫卵般的包裹！包裹表面沾满了暗红色的组织液和污物，沉甸甸地坠在敞开的腹腔里，将整个腹部撑得变形扭曲！
而在死者肿胀发白的皮肤上，尤其是下腹部和大腿根部，一道道紫红色的、如同裂纹般的妊娠纹，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无声地宣告着她曾经孕育过生命的事实！
“呕……”旁边一个年轻助理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强光手电，凑近那道恐怖的剖腹伤口仔细观察。切口边缘组织有明显的撕裂和挫伤，工具极其粗糙，很可能是砍刀之类的利器。腹腔内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触碰了一下，硬邦邦的，棱角分明。
“拍照！全方位拍照！固定证据！”老刘的声音嘶哑而沉重，“准备器械！立刻进行初步解剖检查！重点：包裹内容物，死因，胎儿情况！”
他拿起旁边的固定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周樾的专线。
周樾几乎是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一同撞进法医鉴定中心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的。陆舟和许一像两道紧贴着他的影子，三人带进来的不是夜风的湿冷，而是从顺昌码头那血腥屠宰场直接裹挟而来的硝烟与死亡气息。他们的脸被彻夜未眠熬得发青，眼窝深陷，但瞳孔深处燃烧的不是疲惫，而是被强行压抑、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暴烈火焰。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肩头，也弥漫在整个空旷冰冷的大厅。
老刘，这位常年与死亡对话的法医，早已佝偻着背等在通往地下的电梯口。昏黄的顶灯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投下一圈光晕，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没有惯常的麻木平静，只有一种被巨大悲愤和无力感浸泡后的灰败。他的眼神越过周樾的肩膀，仿佛看到了停尸间里那具无法言说的尸体，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绝望。
“老刘！”周樾几步抢到近前，声音低沉急促，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量，“什么情况？电话里说不清！”
“跟我来。”老刘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许久未上油的齿轮在转动。他没有丝毫寒暄，也没有任何铺垫，只是疲惫地转过身，脊背似乎又弯了几分，脚步沉重地迈向那扇标志着“负一层 - 解剖区”的厚重金属门。门禁系统发出轻微的“嘀”声，绿灯亮起，沉重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合着强力消毒水、福尔马林固定液、以及一种更为原始、更为深沉、属于**□□本身所散发的、粘稠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如同有形的实体，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
这气息瞬间灌满了三人的鼻腔，霸道地钻入肺叶，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和**的酸臭。
陆舟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腮帮子咬紧，强压下胃部的翻腾。
许一脸色瞬间白了一层，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丝难以掩饰的生理性不适掠过。唯有周樾，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像一块淬火的生铁，眼神锐利如刀锋，迎着那股气息，大步踏入这片属于绝对寂静的领域。
走廊狭窄而漫长，两侧是冰冷的金属门，门上小小的观察窗透出里面更幽暗的光。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光线惨白，毫无温度地洒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更添几分死寂。只有他们几人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沉重的第二道金属门滑开，临时停尸间的全貌撞入眼帘。这里比走廊更加冰冷，巨大的换气扇在头顶不知疲倦地旋转，发出低沉的轰鸣，试图驱散那浓得几乎凝固的**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却徒劳无功。惨白无影灯的光芒如同舞台追光，冰冷、集中、毫无怜悯地倾泻在房间中央唯一的光源下——一张不锈钢停尸台。
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象征性的白布。白布勾勒出的轮廓，已经足够令人心头发紧。一名年轻的法医助理脸色煞白地站在旁边，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老刘走到台边，没有看周樾他们，只是对助理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化的沉重。
白布被缓缓揭开。
地狱的画卷，在惨白的灯光下**裸地展开。
那是一具女性的躯体，但“人形”的概念已被严重破坏。尸体高度**，被污水长时间浸泡后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浮肿与苍白，皮肤多处呈污绿色，大块大块地剥脱、起皱，如同被揉搓后又丢弃的劣质皮革。
黑色的长发如同水底纠缠的腐烂水草，凌乱地黏贴在肿胀变形的脸颊、脖颈和**的胸膛上。五官在肿胀中扭曲变形，眼睑浮肿紧闭，嘴唇外翻，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紫色。然而，最触目惊心、瞬间攫取所有人目光和呼吸的，是她的腹部。
一道巨大、粗糙、野蛮到令人发指的纵向切口，从胸骨下方剑突的位置，毫无章法、毫不留情地一路向下撕裂，直至小腹耻骨联合上方！切口边缘的皮肉并非整齐的切割，而是呈现出撕裂、翻卷、挫烂的状态，如同被某种极其粗暴的钝器硬生生豁开！暗红发黑的血痂、黄绿色的脓液、以及**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黏附在伤口边缘和敞开的腹腔内。腹腔的开口之大，足以塞进一个篮球，里面不再是应有的脏器，而是……
塞满了！
用厚实、坚韧、完全不透光的黑色防水塑料布，紧紧包裹缠绕而成的巨大包裹！
那包裹被强行塞入敞开的腹腔，撑得整个腹部如同一个被过度填充、即将爆裂的畸形口袋，皮肤被拉扯到极限，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上面一道道紫红色的、如同干涸河床裂纹般的妊娠纹，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这无声的纹路，是曾经孕育过生命的铁证，此刻却成了这场极致暴行最残酷的注脚。包裹表面沾满了暗红、深褐、黄绿的污秽混合物，沉甸甸地坠在敞开的腹腔里，将尸体原本的形态扭曲成一个亵渎生命的怪异雕塑。
“呕……”站在老刘身后的年轻助理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剧烈地抖动。
陆舟倒吸一口冷气，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他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紧握的双拳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爆响，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贲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罪恶的景象连同停尸台一起砸个粉碎！他眼中燃烧的不是愤怒，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烈焰。
许一脸色煞白如纸，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扶眼镜的手指微微颤抖。
作为技术专家，他习惯用数据和分析构建世界，但眼前这具尸体，这具被利用、被摧残、被当作冰冷容器丢弃的孕妇尸体，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理性防线，只剩下纯粹的、生理性的惊骇与难以言喻的悲愤。
饶是周樾心硬如铁，意志如同千锤百炼的合金，在看到这具尸体和那塞满腹腔的恐怖包裹时，瞳孔也骤然缩紧，如同针尖！一
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血液的怒意，瞬间从心脏最深处炸开，如同极地的风暴，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野蛮的伤口和那个黑色的包裹，下颌绷紧到极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施暴者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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