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声音，但是又有些陌生，因为许久未曾听到。
闭上眼睛之后，感官开始不由自主地准备陷入沉睡，意识即便传达到四肢百骸，也并不能马上做出肢体反应，明和迟钝地半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人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银色边框眼镜下的双眸带着惊讶和喜悦。
“随之哥？”一开口，嗓音哑然。
“真是小和，都长这么大了啊。”
喜悦并未持续，沈随之注意到明和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微笑消失，蹙起眉头：“生病了？”
他摘下蓝色医用口罩，拿过明和手边的病历本翻看了一眼，惊讶道：“贫血怎么这么严重？血红蛋白浓度只有80多。”
病历单上的[体格检查：T38.5℃]字样醒目，医院大厅里的大型空调制冷效果很好，沈随之起身脱掉白大褂和长袖外套，把外套披在了明和身上。
“今天人多，化验估计要三个小时才能出结果，别在这儿等了，我就住附近，先去我家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沈随之语气关切，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
“等我几分钟，我回一趟诊室。”
明和点点头，看着沈随之快步走远。
医院一排排明亮的白炽灯照得人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明和揉了揉太阳穴，才慢半拍想起来沈随之确实是在A大念的本博连读八年制的临床医学，算算时间，今年应该已经毕业了，是留院工作了吗？
“明和。”
是季往的声音，明和侧身看到季往急步走来，怎么他也来医院了？
季往走到明和面前半蹲下与她平视，伸手撑在医院大厅低矮的候诊椅上，看着她因为持续发热泛红的脸颊，眼睛也因为生病盈了一层水，眼睫半阖有些湿润。
“昨晚淋雨了？”
“嗯。”
季往脱掉外套，把明和身上披着的拿掉，换上自己的外套。
明和：？
“这件厚。”季往随后解释，语气平淡。
“你怎么也来医院？看眼睛吗？”
“是。”
果然没猜错，昨天问季往眼药水的时候，他就明显有所隐瞒。
明和强撑着打起精神，试探道：“看看你病历本？”
“交换。”
“行。”
明和拿过季往的病历本，看到病历单上写着[治疗项目：散瞳；眼底照相……]，没有诊断结果。
咽喉疼得厉害，明和清了清嗓子，“还没出检查结果吗？”
“嗯，要先散瞳，刚从诊室出来，还没用散瞳药。”
明和刚想继续和季往说快用吧，就被沈随之打断：“小和。”
她抬头看沈随之，发现他神情带着疑问。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姓季，刚才碰到的。”明和抬手指了指季往，向沈随之介绍。
随后，没等明和向季往介绍沈随之，他就直接看向季往说道：“季同学你好，我是明和的哥哥。”
季往站起身，点头示意：“你好。”
“小和，我们走吧。”沈随之弯腰拿掉明和肩上的外套，表情淡漠，递给季往，“谢谢季同学照顾我妹妹。”
季往接过外套，看向明和。
明和撑着椅子把手借力站起身，乏力没站稳刚要跌坐回去，就被季往托着手臂扶住。
“谢谢，你快用药做检查吧，别耽误了晚上上课。我先走了，不用担心。”
季往看着明和跟着沈随之走出医院大厅，他半仰躺在椅子上，按照医嘱，在双眼滴入了托吡卡胺药水，然后闭上眼睛。
托吡卡胺并不像夏天无，它没有任何刺激性作用，但季往仍旧觉得隐痛难耐。
三十分钟后，季往重新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
-
医院停车场，沈随之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伸手抵住车顶。
明和坐到车内系好安全带，担心传染，她拆了一个口罩戴上。
沈随之从另一侧上车，却没有马上启动车子。
“我听我同事前段时间闲聊说你高考是我们省的省状元，这么厉害。”
“嗯，现在在A大学计算机。”
“我知道。来北京了怎么不联系哥哥？哎呀，才不到几年没见啊，小和就把哥哥忘了。”
“没有，刚军训完没几天，还没来记得及。” 隔着口罩，明和的声音有些沉闷，她有点无奈，沈随之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喜欢逗她，问她这种问题。
沈随之侧头看向明和，突然语气认真道：“小和喜欢刚才那个季同学？”
“随之哥不要八卦。”
“这怎么能叫八卦，关心一下我妹妹情感状况而已，防止她被黄毛拐走。”
“不是黄毛。”
“这就护上了？”
“……没护。”
“他肯定喜欢你，我不会看错，太明显了。以前你上初中的时候就好多男生追你，还有跑错地方哭的，半夜蹲我家楼下哭。”
明和低头扯了扯口罩的透明包装，没有答话。
“你外公是不是对你不好，贫血这么严重，平常指定没有好好吃饭，再严重点就要在医院输血了。”
“有好好吃饭的，我不会亏待自己。”明和说完不受控制咳嗽了几声。
“哎，这些先不说了，我先带你去休息。”沈随之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二十分钟后，沈随之带明和走进他租的公寓，很冷清，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以前实验室经常早八晚十，我不常回来住，家里东西比较少，小和别嫌弃。”
“不会。随之哥今年不是毕业了？”
“小和记这么清楚，我真以为你忘了我了，毕业后要在医院规培一年才能当医生啊，但是现在规培也没好到哪里去，早八晚六，有时候还要上夜班。”
“那现在回来，是不是耽误你上班了？”明和看着沈随之眼下有淡淡的黑青，明显是没休息好。
“没有，昨天上了夜班，今天下午可以休息。”
“哦哦，原来是这样。”
“小和可千万不要和我爸妈说我现在住这里，这是哥哥的秘密。”
“好。”沈随之和他父母的分歧，明和多少也知道一些。
“先再量一次体温。”沈随之找出家里的医药箱，把温度计递给明和，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好。”
五分钟后，明和擦了擦温度计然后递给沈随之。
“还是38.5℃，没有降温，和哥哥说说之前什么时候吃的药，吃了什么药。”
一番问询，沈随之泡了一杯冲剂给明和，又从卧室拿了床褥铺到沙发上。
“睡一会儿吧，到取报告的时间叫你，我帮你冷敷一下，这样你会舒服一些。”
“好。”熬夜再加上发热，明和确实头晕犯困。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沈随之看着明和的睡颜，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到卧室。
关上门，他犹豫许久，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排在最前面的一行电话号码，拨通过去。
对面接通很快。
“还活着呢？”声音低沉，带着冷哼。
开口就是一句熟悉的嘲讽，沈随之无奈。
-
检查报告比预期的三个小时还要久，明和终究还是和课程助教请了晚上6点两节课的假。
6点将近下班，沈随之和明和才重新走出医院。
“现在晚高峰，地铁要一个小时才能到A大，开车不一定比地铁快，赶不上上课了，小和跟助教或者老师请个假吧。”
“哎，已经请了。”
“你从小就喜欢上学，小时候生病还坚持去学校，我还真没见过你请假。我猜是第一次？”
明和摇头，“不是，高中的时候请过假。”
与其说是请假，不如说是被迫翘课，回忆与梦境一样，似乎总是没有色彩，明和却记得很清楚高二时季往身上蓝白色的校服和夏日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林荫路。
怎么又想到季往，也不知道他眼睛怎么样了。
“这么诚实，也不知道骗骗我，我还想带你体验一下第一次‘翘课’呢。”
“走吧，带你去吃饭，医院食堂我都吃腻了，附近倒是有一家还行的烤鸭店，就去这家？”
“好。”
明和看着沈随之走在前面，风衣衣摆在夜风里飘摇，路灯在6点钟的一瞬间准时亮起，沈随之没有回头，摆摆手说道：“快跟上啊，不远。”
“来了。”明和快步走到前去，像小时候跟在沈随之身后的每一次。
明和一直都清楚，沈随之很聪明，没有提及当年她初三时为什么突然搬家，也没有问她盛业安排她联姻的事情，更没有说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H市。
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沈随之和以前一样，会在别的小朋友不和明和玩儿的时候，只带明和一个人去游乐园。
沈随之什么都知道。
-
“有事给我打电话。”
明和微笑点头，朝沈随之挥挥手。
沈随之也摆摆手，本来想升上车窗后直接离开，但看到不远处，他轻笑一声，决定下车。
“怎么了？随之哥还有什么事情吗？”明和讶然，看着沈随之重新站在她面前。
“小和怎么不跟小时候一样，叫我哥哥？”
“啊？”
“哈哈哈，不逗你了，记得保守我们的秘密。”沈随之伸手揉乱了明和的长发。
“哦哦，随之哥放心，谁问我都不会说的。”
明和看着沈随之重新回到车上离开，捋了捋被揉乱的头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她转身走向名盛园区大门，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回复了晚上课程助教发给请假学生的学习资料。
云绘的消息也跳到屏幕上方。
绘画的云：【啊啊啊啊啊啊，你猜今天谁给我打电话了！！！】
MH：【谁呀？】
绘画的云：【就是你搬家之前的那个邻居，沈随之。】
MH：【啊？我今天遇到他了。】
绘画的云：【那我就知道原因了，我还说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问你外公对你怎么样。】
绘画的云：【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就记得他比我们年纪大挺多的，小时候还逗哭过你。】
MH：【他还问你什么？】
绘画的云：【没有了，就问了这个。不过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守口如瓶，我就跟他说我也不太清楚。】
MH：【比心.jpg】
MH：【我发现你之前说的那个游戏搭子，是一个挺火的游戏主播，头像ID都一样，我今天看手机刷到他了。】
绘画的云：【YES！我就在看他直播呢。】
“看路。”
明和猛然抬头，看到季往站在名盛园区大门门口。
看到她停下脚步，季往大步走到明和面前。
“好些了吗？”
“嗯，已经退烧了，只是缺铁性贫血，吃补铁的药就好，甲状腺功能正常。你呢？眼睛怎么样了？”
季往并没有回答。
“今天在医院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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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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