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沈萧安一剑劈下惊雷炸过,那乱葬岗北侧便裂开一道深渊,为了斥退妖族,沈萧安更是以命格为媒上请天神,杀的妖族四散而逃、片甲不留。啧啧啧,盛极一时的万妖甲兵啊,覆灭不过一瞬之间。”
同兴茶馆有名的说书先生捧着本《庆历笔谈》,煞有介事地举起两根手指左右晃着,时不时还带上些夸张的神情和动作,像是亲眼见过那场闻名于世的大战。
“然后呢?”台下一位少年昂着头追问。
“哎呦,”说书先生放下话本,饶有兴趣地问:“回回瞧见您,都眼熟啦。”
“本公子愿意,你管得着吗,”少年翻了个白眼:“我今年可是要去苍云山拜师学艺的。”
说书先生见状哈哈一笑,又问道:“那小公子是想拜入哪位长老门下呢?苍云山八峰各有所系,攻其所长。像您这般人物的,理当是要去溯枫堂吧。”
“不!本公子要去琅月轩!”
台下顿时一片喧哗。
“这……小公子是要拜入那位清芸长老门下?”
“清芸长老是哪位?”台下一位观众吐了瓜子壳,扯着嗓子问。
“这位客官不常来我们这吧,苍云山的话本可是我们这的头牌,”说书先生翻着《庆历笔谈》,清嗓道:“要说这苍云山的清芸长老,便是这苍云山第二任掌门的幼子,如今掌门人的胞弟”。说完稍稍一顿,“曾经大名鼎鼎的少年宗师——沈君泽。”
“哎呦!也难怪这个孩子要拜他为师了,这个身份定是个厉害人物。”
说书先生笑了笑:“客官何必急着揣测,且听我慢慢和你道来。”
“这苍云山前任掌门沈萧安有两子,大公子沈川歧已是人中翘楚,二公子沈君泽更是天纵奇才。灵丹各位都清楚吧,咱们这些没灵气的普通人暂且不问,有灵气的也要个五六年方可练成。大家不妨猜猜,那位沈二公子用了多久?”
台下的少年立刻大喊:“两年!两年!”
“不错!”,说书先生顺势拍着桌子,啧啧称叹:“那时沈二公子才八岁,比他父亲还早了两年练成,真乃神童也。”
“沈二公子八岁修成灵丹,十二岁自创法术,年仅十三便下山游历,四处行侠仗义,当时在我们北庆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少年英杰!”
“说的这么响亮,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刚吐瓜子壳的汉子又吃了口饼,一手抹的满嘴油亮:“苍云山不是咱们这儿的大门派吗?”
“这个可就要接回上话了,那场大战沈萧安虽击退妖族,可也是以生命为代价,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沈二公子便是在那时渐渐淡化在世人眼中的”。说书先生可惜地摇头叹息:“方不过弱冠,实在可惜。”
“万一人家是躲起来偷偷修炼呢?”
先生故作高深地点点头:“这种说法也是存在的,毕竟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谁都不相信他会放弃如此天赋去选择一辈子躲在山上。这几日天子在江州举办的武会各位都知道吧?三年一次的佳会,那二公子此前从未光临,这次却上场了,就在众人以为他将一鸣惊人之际,却不曾想连败五场,连前十都没进。”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可惜与嘘叹。
“小公子,”说书先生又笑眯眯地看向孙茗洲:“还执意要选这位长老吗?”
“当然!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若是毫无实力肯定不会来,这不是丢人吗?”少年抱着手,一副高傲模样:“你们又不懂,和你们说了有什么用?”
“那小公子就这般肯定自己身上有灵气?修真界在咱们大庆虽已有百年历史,可真正拿得出手的不过如今的六大派。这其中实力参差不齐,各有高低。我瞧您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怎么想着上山吃苦受罪?”
少年却瞪他一眼,拿起油纸伞一溜烟跑出茶馆。
屋外下着雨,缠绵的叫人心烦,不知几时雨势渐小。几缕阳光从积云中透过,抹去空气的阴霾。
茶馆里依旧热闹,一**客人来去,故事主角却始终是那位沈二公子。风光无限到如今自甘堕落,如此单调的人物传记却被这巧舌先生讲的趣味横生,真是好本事。
主人公此刻正坐在台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生平已在这方寸之舌上滚了几遍,有些事情竟连他本人都未曾知晓,竟也说的逼真。
坊间杂谈,虽不屑于争辩,但他也没那么大度。
手指轻挥,案台上忽的噤声,说书先生眨眨眼,想张嘴却发现开不了口,呜呜呀呀急的跳脚。茶馆内顿时吵杂起来,沈君泽悄然退出人群,慢悠悠地走向大街。
来茶馆本意是放松心情,谁曾想一进门净是些叫人心乱的往事。也不知这个话本在民间流传几时,竟把他的名声弄的这样怪。
沈君泽暗自叹口气,没了闲玩的心思,丢了张传送符回家。
琅月轩修的偏僻,全凭峰柱才瞧得出是八峰之一,不过曲径通幽,里面倒是宽敞明亮,清新雅致。沈君泽路过小厨房时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禁停下脚步,却不防和出来的少年撞了面。
“师尊!”大弟子程闻溪赶紧后撤一步稳住手里的碗,“武试会已经结束了吗?”
“太无聊,为师便提前回来了,”沈君泽点头,“云舒呢,有好好抄书吗。”
程闻溪点头:“一字不落的抄完了,现在在教场上课。”
“胥狼的课?”沈君泽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这几日不在,理论课都是谁代的?”
程闻溪道:“胥狼长老。”
沈君泽眉头轻眉头轻挑,看起来有些意外,“他主动要的?”
程闻溪摇头:“这个弟子不知,但听阿云说胥狼长老并没有教理论,而是把课程占了去练体术。”
沈君泽:“……”
程闻溪顿了顿,又道:“师尊,弟子有要事相告。”
“说吧。”
“掌门来信,说这次招才您务必亲临现场,另外……再收几个新弟子。”
沈君泽轻轻嗯了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程闻溪有些无奈,虽说如今琅月轩名声不响,但也不乏登门之辈,可师尊这么多年从不去现场,也不愿招收新弟子,愁的掌门几次三番来催。
沈君泽见他愁眉苦脸,笑着拍他的背:“没骗你,我真去。”
程闻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问道:“师尊遇到合心意的了?”
沈君泽摇头,只回了五个字:“我也怕我哥。”
程闻溪:“……”
“左右是躲不过的,去瞧瞧也好,”沈君泽倒是无所谓,“总不会比武试会更无聊些。”
“师尊,武试会不过为沂风门立威,那些流言您不必在意,”程闻溪看着他,语气有些担心,“这次参会不过是走个过场,否则以师尊的实力断无可能……”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沈君泽见他误会,无奈笑道:“不用担心,只是周旋太过耗费心力,休息片刻便好。”
程闻溪似信非信地点头,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这是弟子新调的花饮,师尊尝尝。”
“闻着是我喜欢的,送些来后山吧,”沈君泽接过喝了一口,眉宇间顿时放松下来,“你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程闻溪看他喝完,笑着接过碗转头进了厨房,“我再去做些,晚些给师尊送去!”
沈君泽轻轻点头,靠在门边看了好一会,温热的蒸汽扑面而来,瞬间挥去心头阴霾。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沈君泽舒服地眯起眼睛,脑子渐渐放空,“日子过的真快啊。”
十四年了。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和当年看父亲的一样。
天之骄子,风光无限,他早已放弃一切藏锋入鞘,可十四年隐忍换来的,只有无穷尽的猜忌怀疑。
若想为苍云山搏得威信和生机,他必须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被凝视、监管。
他倒是真想出世,可没人信。
……
沈君泽睁开眼,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琅月轩算上我不过三人,锦年他们会不会很无聊。”
沈君泽想着,静默间已然下定决心。
事已至此,先去见兄长吧。
……
议事堂外,沈君泽悄然踱至门边,侧着头偷听里面谈话。
“这孩子从前有多讨厌那些人你是知道的,如今却面不改色的听他们废话,绝对是心理出问题了!”
“云端,山下如今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现在就由着云岚下山,恐生出事端。”
“孩子?他好像还比我大两岁,”一道冷冽的男声忽然插嘴,“沈云岚没那么脆弱,至少还有力气挨打不是吗?”
“胥狼,你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行了行了,各位先听掌门说两句。”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沈川歧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温言道:“今不同往,山下对云岚多有揣测,若非他本人现身说法,那些人是不会信的。”
“况且武试会本就为门派切磋交流,今年算来也该是云岚去了,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露面时机。”
济灵长老赶紧接道:“对啊对啊,大家都想开点,虽然师兄没赢,但好歹活着回来了啊。”
众人:“……”
门外,沈君泽安静地听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一行人走出大门,直接和他对上了面。
“你个死小子,又在外面偷听,”领头出来的男人一见他,伸手就去戳脑门,“这么早回来,正巧还能赶上午饭。”
“嗯,”沈君泽挨了两下戳,脸上挂着抱歉的笑,“饿到没力气打架,输的太惨,给独师伯丢脸了。”
几位年岁大的长老听见这话皆是会心一笑,知道他没事也就放宽心,关照几句便各自回峰,只剩了下兄弟二人。
“如何,能把握分寸吗,”沈川歧拉过沈君泽的小臂,两指轻按灵脉,“有没有人为难你。”
“嗯,招数习性都摸清了,打起来不会太麻烦,”沈君泽点头,脸上终于显露几分疲惫,“但想试探我的人太多,受不了就提前回来了。”
“别让自己太累了,”沈川歧见他神情,心中不自觉焦虑起来,“时隔多年,如今人非人物非物,做什么都要谨慎些。”
“哥,我也变了,”沈君泽打断他:“和他们打交道,绰绰有余。”
沈川歧无奈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又道:“以后会有更多时间接触的,朝廷也会有所动作,你要注意。”
沈君泽点头,转头又问:“北岐有动作吗。”
沈川歧微微侧首,目光低垂:“九霄门传来消息,昨日边境发现许多无头妖尸,死状怪异,还未查出缘由。”
“结界微弱,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北岐没了白虎,天狼便是妖首,青蛇惯会审时度势,此番像是他的手笔。”沈君泽眉心轻皱,目光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青铜塔,“倒是恶毒的很。”
沈川歧颔首:“十四年来风平浪静,如今贸然出手,使的还是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不敢杀修士,又想在外界掀起一番风浪,便用同族炮制当年白虎的杀人手法,”沈君泽皱皱鼻子,神情嫌恶:“竟还扔在九霄门的据点。”
话毕他语下稍顿,忽然问道,“那些尸体,是维持人形死去的吗?”
沈川歧愣了两秒,面色陡然一变。
“……”
长久的沉默代替了回答,沈君泽目视前方,腮帮却隐隐作痛。
若只为羞辱,完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若想让妖维持此状死去,须在化形时一击夺丹毙命,他没那个实力。”沈君泽下意识摩挲指腹,解释道:“此时另有蹊跷,我要去查清楚。”
沈川歧转头望他,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我会传信给李叔请他保留几具尸身,你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再去。”
沈君泽呼出一口气,点点头,转身离开。
“……”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沈川歧这才解下腰间系着的传音铃,缓缓注入灵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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