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里的火灭了,是用水浇灭的,屋子里空荡荡的,羊诚叹了口气:“哎,这还不如畜生呢!”
羊诚把那块门板收了起来,扛到门口,去把已经被梅花鹿兄踢烂的门换掉。其实早就该换了,只是门板一直被占用的,也就没换。如今走了倒也好了,门板换了,一切焕然一新,可以扛过冬日了。
羊诚嘴角一提,露出一个苦笑。
其实原本就不指望他留下来的,他有家室,又是世家子,不可能留在这深山老林里。那日给了他腰牌没走,也就存了念想,或许他也想避世,愿意住在这林子里,与青山绿水和梅花鹿兄作伴。现如今,他不告而别,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好受。
“罢了!” 羊诚关好门,躺下,睡一觉,明天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
一躺下,被一块硬物硌到了。伸手一摸,是那块金腰牌:“怎么没带走,不是宝贝的很嘛?”
羊诚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新花样,塞在枕头底下睡着了。
……
一个时辰前,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在海东青的带领下进入启山,开始有组织地大规模搜山。
他们一个个个子高,手臂粗壮有力。这些时日,他们搜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头,这里是最后一处。上头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羯原本在院子里劈柴,想着羊诚的手上没有厚茧,劈柴手肯定会磨破,闲着也是闲着能多劈一些是一些,忽然听叫海东青的啸叫声。阿羯暗道:不好,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扔了柴刀,一桶水浇熄了火塘。快要出门的时候又跑了回去,把腰牌塞到羊诚的被子下。
看了一眼屋子,这里虽然有他最狼狈的样子,但这样没有算计的时日,他过得很舒心,舒心的都舍不得走。
他关上院门,几个腾挪,跑出一里地,爬上一棵较高的树,望了望,还好,还来得及,他们还在山脚。
阿羯朝着远离木屋的地方掠去,等到觉得够远了,他才现了身。一只海东青眼尖,朝他所在的地方俯冲。
阿羯掏出石子,将海东青击落。
“在西边!” 果然,他暴露了方位。
阿羯朝木屋的方位看了一眼,其实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阴忽晴忽雨,那么不好相处的人,竟然会放不下。”阿羯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吧,让小爷带着你们在启山好好遛一遛,领略领略我大燕的大好风光。”
……
羊阳集团终于成功收购谢氏科技,庆功宴上羊诚被各种恭维,他只是淡淡地笑笑。所有人都给他敬酒,羊诚坚持自己还只是大一学生,滴酒不沾。即便如此,庆功宴一直闹到很晚,羊诚心里头觉得有些烦躁,宴席没散就走了,他驱车前往半山别墅。
屋里灯亮着,幼度应该还在等他。
进屋,羊诚看到橘黄色的灯光之下,幼度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穿着一身黑,看着更小,哎,幼度又瘦了,怎么就是不长肉呢。睡着了心思还这么重,眉头紧锁着,看来睡得不是很舒服。
羊诚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将他抱起,上楼。
羊诚轻轻将他放到/床/上,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幼度睁开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
羊诚亲了亲他的眉眼:“你明天还要回谢氏上班,不该等我的。”
幼度坐了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羊诚揉了揉他睡得乱蓬蓬的头发,道:“很晚了,明日再说,慕容董事长明日要神采飞扬地走进谢氏。”
幼度问:“你进门没有看到我设的祭台?” 幼度看了一眼欧米茄蓝金海马:“还好,还没到十二点。你快去换衣服。 ”
羊诚这才意识到他全身穿黑是为了什么。之所以选在今天收购谢氏科技,是因为今天是爸爸的祭日。
幼度拉着羊诚下楼,客厅里设了祭台,羊文辉的照片放在正中,古董香炉里三根清香早就燃尽。
幼度点燃了两旁的白色蜡烛:“愣着干嘛,快给叔叔上炷香。” 幼度将三支香塞到羊诚手里。
羊诚点燃香,跪在祭台前,磕了三个头,将香插/进香炉里。
幼度跟着跪在一旁:“叔叔,羊诚办到了,是不是很棒?您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羊诚什么也不说,跪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幼度在一旁陪着,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阿诚,我脚酸!” 幼度不忍心羊诚再哭下去,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这样哭过。
羊诚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把幼度抱了起来,吹灭了蜡烛,上楼去了。
等羊诚洗完澡,幼度还没睡,在等他。
羊诚看了眼床柜旁的电子钟:“都过了十二点了,慕容董事长怎么还不睡?”
幼度拉着羊诚坐在大/床/上:“阿诚,如今你大仇得报,以后的日子,不要再苦着自己了。”
羊诚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道:“有幼度陪着我护着我宠着我,我的日子一点都不苦。”
“少贫嘴,我说正经事。”
“我说得哪里不正经?”
幼度:“从小到大,明明是你养着我陪着我护着我宠着我,你怎么反过来说。外公去世之后,若是没有你,我墓碑上的字到现在大概都已经掉漆了。不对,我怕是连个墓都不会有,死了,烧了,扔了……”
羊诚的食指按在幼度的唇上,阻止他说下去:“好端端的,瞎胡说什么!”
幼度拉开他的手:“哪里是胡说,这明明是事实。阿诚,我能遇到你,大概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做了几辈子的好事才修来的。阿诚,你是我生命里的光。你把我父母欠我的,这个世界欠我的,都给了我。甚至超过了我的预期。阿诚,我给不了你什么,可是我爱你,很爱,很爱!”
羊诚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擒住他的双唇。不让他再说下去。为什么他说着这么美好的话,羊诚听得直想哭呢?
“阿诚……我……我还有话说!” 幼度喘息着推开他。
羊诚也有些喘,平复了一下才说:“幼度,你今晚话多,也听我说一句,你又何尝不是我生命里的光!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撑得下来。如果没有你跟我一起做科技公司,让我入了那些老家伙的眼,我的复仇之路怎么会如此顺利?是你给了我我爸没法给我的守护,是你给了我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在我心里,一直是你在陪着我护着我宠着我。这话是真的。你给我了很多很多。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
“因为你,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还有,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幼度笑了,欣慰地笑了:“真好!阿诚,千疮百孔的我们都还有爱人的能力,真好!以后只会更好。阿诚,大仇已报!以后你一定好好活你自己,不用违心做恶事,没有包袱,好好活下去,不要浪费自己一身的才华,答应我。”
羊诚握住幼度的双手,吻轻轻落在幼度的双手上,抬起头看着幼度的双眼,说:“嗯,我答应你!”
幼度:“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会做到!”
“嗯,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做到。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他保证,有些反常,羊诚担心地问:“幼度,你在担心什么?”
幼度想了想,然后平静地说道:“阿诚,谢谢你给我爸留了一条生路。”
“你爸?”幼度这个时候特意说这个,难道:“谢平是你爸?”
幼度双眼含泪,点头。
“这个畜生,我去杀了他!” 羊诚愤然而起。
幼度抱住他的腰:“阿诚……他毕竟是我爸。”
“他害你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白眼。从小到大那些不长眼的都叫你……”私生子,这三个字,羊诚舍不得说出口。那是他的幼度,若珍如宝地守着,舍不得他受哪怕半点委屈。
可谢平是幼度的爸爸,那么这个世界给他最多委屈的人怕就是他自己——羊诚。
这么多年来,羊诚一直都在想如何杀了谢平,如何让谢平倾家荡产才好报杀父之仇。这些幼度一直都知道。一边是他的父亲,一边是他喜欢的人,幼度在这中间经历着怎样的搓磨?
尽管谢平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可幼度是那样心软的人。那一声“他毕竟是我爸”就能说明一切。当初,幼度劝说自己别杀谢平,他是陪着怎样的小心翼翼?犯着怎样的为难?而自己竟然毫不知情。想想都心疼。
幼度死死抱住他的腰:“都过去了!阿诚,都过去了!如今你没有杀他,于我而言,生恩已还。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瓜葛。更何况,他欠我的,你都替他给了我。明天开始,我就是谢氏集团的董事长。我算了算,应该是谢氏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
幼度故意说得十分轻松,欢快,还有调笑。可他眼中有泪。
羊诚觉得苦,心里苦。替幼度苦,也替自己苦。
羊诚想了想,还是问出那一句:“幼度,你可怨我?” 自己孤苦无依时可以跟幼度抱怨。幼度彷徨徘徊之时,自己毫无所知。
幼度松开他的腰,站了起来,站在/床/上,高高在上,将羊诚拨转了身,彼此相对,幼度坚决而肯定地说道:
“无怨无悔!我对阿诚只有爱。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因为我知道你心疼我,心里肯定会留疙瘩。我最终决定告诉你,是想跟过去作个道别。
“从今日起,你要轻装前行,做回你自己。而我也要甩开包袱,做更好的自己,要不然,我怕跟不上你的步伐。
“我不想活在隐瞒你实情的愧疚里,我要活在你日日的娇宠里。
“阿诚,我很贪心的。你,可准备好了? ”
羊诚望着幼度清澈如水的双眸,莹莹的泪水润得双眸更加雪亮。这样一个透彻的人,应该活得晴空万里,潇洒肆意。让那一切都见鬼去吧,读完大一就带幼度出国,也没几个月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告别过去,轻装前行:“我的所有,任你索取。”
“阿诚……爱我吧!”幼度扑进羊诚的怀里。
翌日,谢氏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顶着上了遮瑕的熊猫眼才能去上班。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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