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十方群山后,两人耗尽灵力无法施展功法,正好不前不后夹在一条望不到边际的狭长河谷中。
这里焚风肆虐,两岸看不到半分翠色,抬头望去,只有嶙峋突兀的黑色岩体裸露在外。谷底奋涌的江水拍打着河道,咆哮着一路向东,仿佛是一把沉重而钝拙的刀子,一点点劈开拦路的山体。
这里的景象与郁郁葱茏的东洲山水仿佛云泥两重,放眼望去,天空不见飞鸟,水下不见游鱼,山中无有林翠,远处不见人烟。虽有水源,却生机寥寥,景色雄壮却十分荒凉的景象。
对暂时不便使用术法的两人来说,无疑是一段艰难的旅程。钟离彦以为造成这一切的,是因为淅川灵气稀薄,生灵得不到天地灵韵的滋养,才会繁衍艰难,越往西去只怕会越发荒凉。
然而穿过那片峡谷之后,景色却豁然开朗,树林草甸飞禽走兽慢慢占据视野,勃勃生机重现大地。
见此情景钟离彦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便明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无论是何方天地,总会给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不过随着深入淅川腹地,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几尽于无,吐故纳新极受限制。因而钟离彦赶了一天的路,渐渐感到了疲惫。萧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同样是一脸吃不消的表情。
由此可见,修士即便是有了金丹,在淅川也不怎么顶用。也那怪千百年来,玄修与魔道各据东西,纵然矛盾频发,始终也没有真正越过界去。
钟离彦不由琢磨,若魔道修士去了东洲,修为是否也会受到影响呢。
只是两人都憋一口气,谁也不肯服软说累要停下休息。直至夜幕落下,才不约而同,找地方落脚。
淅川不比东洲人多,人口聚落分散,两人跋涉一日,连带着稍微恢复些许气力后使用遁术,翻山越岭走了不下百里,都没能找到一处村落集镇。
最终找到一个山洞,只能潦草的凑合一宿。
萧芜自顾自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之后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打坐休养,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直接将被自己威胁而来钟离彦当成空气。
钟离彦倒是忙前忙后,又是平整地面,又是铺草生火,甚至还出去打了两只斑鸠,开膛破肚三下两下料理的干净,动作之熟练麻利,可见曾经干过不少回。
等待烤斑鸠的时候,钟离彦无事可做,视线不经意落在了萧芜身上。
原本裹着左眼的白绡已经被血渍浸透,风吹了一日,已经成了铁锈的褐色,仍旧是胡乱缠着,完全没有取下来清理一番的意思。
在路上对方告诉钟离彦,她叫萧芜,却并非妩媚的妩,而是荒芜的芜。尽管她脸上沾着血迹,缠着被血浸透的白绡,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但钟离彦能看的出,对方是个很美的女人。
他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不多,亲近的更是没有,却在此时此刻情不自禁的将萧芜与自己在玄门大比上结识的各派师姐师妹做起了比较。
萧芜既不会在靠近自己时羞答答的低下头,也不会欲语还休的看着他。初次见面她就盛气凌人的拿捏住自己,循循善诱亦或是威逼胁迫,仿佛只要达到目的,其他可以不择手段。
这样强势又行事不定的女人,让钟离彦开了眼界。
不多时鸟肉炙烤的香气渐渐散发开来,萧芜大概是被这味道吸引,也睁开了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
她方才虽然在养神,也一直留意着钟离彦的动向。他看上去不仅没有逃跑的打算,还有闲情逸致烤肉。
听着忙碌的动静,能感觉对方行动利索,应该是个能干的,于是萧芜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烤肉的味道越来越香,萧芜也被勾的饿了,于是装模作样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眼架在火堆上的斑鸠,又朝钟离彦轻轻一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方心领神会。
“萧姑娘,这鸟还没有烤透,还需忍耐片刻。”
说着给斑鸠翻了个个,让它熟的更加均匀一点。伴随着他的动作,斑鸠表面烤的滋滋冒油,油滴在碳化的树枝上,噗的一声窜起一道火苗,升腾的热气将烤肉的香味散的更远,也更加浓郁,萦绕在饥肠辘辘的鼻端,着实算得上勾魂摄魄。
钟离彦的喉结微微一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几乎要迫不及待了。
“好了。”说着他将肥一些的那只递给了萧芜。
虽然这两只鸟一人独享也是吃不饱的,可在荒郊野岭里能填填肚子已经是走运,这种时候没人会要求太多。
萧芜没有客气,吃肉的样子颇有几分豪迈。斑鸠烤的皮脆肉嫩,不干不柴,火候实在是到位。只可惜没什么香料都没有,味道有些发腥。
她两口就没了兴趣,准备将穿着斑鸠的树杈放下。
而此时钟离彦已经风卷残云般啃光了自己的那一只,看见萧芜意兴阑珊的放下了烤肉,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手上未吃完的半只烤斑鸠上。
萧芜觉得他眼巴巴的样子十分……有趣,于是忍不住逗他:“玄道修行切忌重欲,你不是能辟谷了么,怎么口腹之欲还这么重。”
钟离彦被对方这么一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在这里我没法吸纳灵气,所以只能靠食物补充体力。”可即便如此,修行者所需的食物也比普通人要少。吃完自己的还想着别人的,的确显得自己不知餍足。
“噢,这样啊。”
萧芜看着对方一脸惭愧的低下了头,没想到这小子的脸皮居然如此之薄。
“这个,还想要吗?”她挥了挥手中的斑鸠,用一种循循善诱的温柔口吻诱惑道。
钟离彦感觉到对方放软了语调,也许是感激自己的辛劳,竟是打算将自己的部分分给他,于是闷声的道了一句谢。
“多谢了萧姑娘,但还是不必了。你也需要补充体力,虽然味道不好,也请包含些,勉强吃下去吧。”
萧芜没想到对方如此回答,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客套,还是自幼教养如此。
她乐了。
“我饱了,你不吃就扔了吧。”说着将剩下的斑鸠朝火堆的方向一扔。
钟离彦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斑鸠从火堆上方抢救回来。
萧芜:“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
闻着扑鼻而来的想问,钟离彦抿了抿嘴唇:“浪费食物,乃是罪过。”
萧芜呵呵一笑:“的确是罪过,毕竟是杀生了呢,你说这算不算是犯了弑杀的戒律?”
玄门不似南方通明境的法众教徒,并不禁食荤腥,只要不嗜杀虐杀、取而不用,为食物狩猎未开灵智的动物算不得破戒。
正准备大快朵颐的钟离彦听她这么说不由分辩道:“物竞循环,万物遵循此理,我辈中人自然如是,怎可算是破戒。”
萧芜换了个姿势,用手支着下巴,微微侧着脑袋:“可以你我的修为,就算没有灵气弥补,也不需要吃那么多东西,你为什么不只猎一只鸟供你我二人分食呢。”
钟离彦愣了愣。
是啊,即便是少吃一餐,他也饿不死,可是架不住是真的饿。
他尴尬的承认,对方说的的确有理,手中的肉顿时不香了。
“诶,你怎么不吃了。”萧芜又问。
钟离彦默然,看表情甚至有些凝重。
萧芜不禁觉得好笑:“跟你开玩笑罢了,难不成这就乱了道心了?小子,你未免也太嫩了点,你师门怎么敢把你放出来的。”怕不是要被人骗个底掉。
“你说的有理,我的确不该如此。”钟离彦反省道。
萧芜盯着他仔细看了看,想看出他是否在装蒜,结果发现以自己辨识人心的本事,居然看不出半分端倪。
“你要不吃,这鸟更是白死了,这是罪加一等。”
钟离彦闻言,默默地吃掉剩下的鸟肉。他吃的很仔细、很干净,恨不得把骨头都吞下去。
萧芜看他这样认真,不禁觉得好笑。
“你师傅一定不怎么看重你吧。”冷不丁的,萧芜突然冒出一句话。
她看见对方猛然抬头看向自己,那一瞬间的眼神竟有些无措。
钟离彦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分辩——他是掌门亲传弟子,由执剑长老亲授武学、玄术,人人都说他资质卓越,是沧山年轻一辈最受瞩目的弟子。
他曾以为自己被万众期待,是师长们的心头肉。
可方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自己陷入迷茫。
钟离彦疲惫的坐在这里,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没有萧芜,自己该如何逃出去。那枚传送符虽然珍贵,却根本不足以作为底牌。
“萧姑娘,何出此言。”他知道不该问,因为对方嘴里说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萧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道:“若当真器重你,怎么会把你养成这般性子。”
钟离彦垂眸:“我是什么性子?”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追根问底,萧芜凉凉的说了几个字:“呵,十分愚蠢。”
蠢到将那些老东西的屁话奉为圭臬,却连自己被人卖了都不敢怀疑。
本来想看对方生气却又不敢发作憋屈模样,没想到钟离彦只是轻松一笑。
“我只是识趣一点,这也没什么不好。”
他只是沧山派的后辈弟子,明知没得选不如听话一点,好歹保留自己和门派的体面。况且听话的棋子,不容易被过早舍弃。
至于师傅他……想来也是无可奈何吧。
连一门之长都无法拒绝的要求,更何况本就符合道义,这能让自己能作何感想。
总不能终日自怨自艾,牢骚满腹吧。
说完他也不去看萧芜略显古怪的神色,自觉而友好的收拾出两块相对平整的地方,自己随便挑了一处,一躺下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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