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龚岩祁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酒店餐厅,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他机械性地往盘子里夹着食物,眼神空洞,连徐伟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
“祁哥?祁哥!”徐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龚岩祁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可能有点认床。”
庄延叼着包子凑过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咦?白顾问呢?还没起?这可不像他风格啊,平时吃饭他最积极了。”
提到白翊,龚岩祁微微一怔,他低下头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声音有些发闷:“他有点别的事,今天不跟我们一起行动了。”
“啊?什么事比案子还重要?”庄延疑惑地挠挠头。
“……私事。”龚岩祁不欲多言,语气带着明显的回避。
昨晚白翊和那蓝乎乎的“神兽”聊到很晚,一早起来俩人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龚岩祁心慌得厉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到神域去了。早上的时候他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悲催的脸自嘲了半天,龚岩祁啊龚岩祁,你看看你混的,人家走了都不跟你打个招呼。
但他转念一想,白翊是神,天地间来去自由,他回家为何要跟一个凡人告别呢……
徐伟和庄延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龚岩祁的不对劲。他们这位队长,平时查案时就像打了鸡血,精力充沛,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心不在焉过?而且白顾问又不在,这气氛明显不对劲啊。
一顿早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前往墨阳市局的路上,龚岩祁一直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沧弥说要带白翊回家的情景,他的确在白翊眼中看到了一瞬从未见过的明亮。
他是想回家的吧,一定是的,那是他的家啊,自己为何要阻拦。
一想到白翊会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龚岩祁就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失落感几乎要令他彻底崩溃。
“师傅,师傅?”庄延拿着平板电脑想跟他讨论案情,叫了好几声,龚岩祁才恍恍惚惚地应了。
“啊?怎么了?”
“你看这个监控,是不是该先排查这几个路口?”
“哦……行,你看着办吧。”龚岩祁就像是没回神儿,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庄延见他师傅变成这样,十分担忧地看了看旁边的徐伟,徐伟默默叹了口气,对庄延摇了摇头。
这时,李劲匆匆走来,将一份报告递给他们道:“龚队,DNA结果出来了。我们在焦尸蜷缩的腿部内侧,靠近膝窝的位置,提取到了少量未被完全碳化的组织。经过比对,确认就是方同洲教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的瞬间,龚岩祁的心还是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具体死亡时间呢?”
“经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大概在四号晚上八点到五号早上之间,因为尸体焚毁严重,所以不能太过精确,不过这时间也与方教授手机信号消失的时间基本吻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方教授果然是在离开博古斋,前往栖凤路之后遇害的。
“死亡原因能确定吗?”
“尸体碳化太严重,目前还无法确定具体死因。但法医说……”李劲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说,很有可能焚烧行为并不是在他死后进行的……”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龚岩祁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队…你的意思是说,方同洲教授很可能是……被活活烧死的?”
李劲没说话,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龚岩祁心一惊,他揉了揉本就无比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平复心情,然后将注意力拉回案件本身:“栖凤路到抛尸地点的沿途监控排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筛,那段路比较偏,监控探头不多,排查难度很大。”李劲说道,“网约车和出租车公司也还没有反馈。另外我们也正在扩大排查范围,包括他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正在询问中,还有那个‘文脉寻根’协会,我也派人去调查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龚队你们先别急,还是先做好受害人家属的工作吧。”
案件似乎暂时陷入了僵局,龚岩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十分焦躁。果然,最艰难的事情还是要面对的。他拿着那份DNA报告,走到会议室角落,拨通了方芝怀的电话。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起,方芝怀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龚岩祁?是有我爸爸的消息了吗?”
龚岩祁喉咙发紧,沉默了片刻才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芝怀……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听我说。”
听了这话,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在墨阳市西郊发现了一具遗体……经过DNA比对,确认……是方教授。”龚岩祁艰难地说完这些,心里却像是又压了一块巨石。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最终方芝怀开始崩溃痛哭,泣不成声。
龚岩祁握着手机听着那绝望的哭声,心里也很难受,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方芝怀满脸绝望的样子,只好尽最大可能安慰道:“芝怀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给方教授一个交代……我保证……”
这通沉重的电话仅仅打了几分钟就让人心力交瘁,挂了电话,龚岩祁转身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了眼。方芝怀的哭声还在他耳边回荡,混合着原本心里的恐慌,这些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击垮。
“师傅,你没事吧?”庄延担忧地走过来。
龚岩祁摇摇头,直起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没事,走吧,咱们不能干等着,再去一趟栖凤路,扩大搜索范围,看看那周围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
然后,他转身跟李劲说道:“李队,关于那个‘文脉寻根’协会,能不能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自己去询问一下。”
李劲点头:“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发给你。”
拿到了想要的资料,龚岩祁一行人再次驱车前往旧城区。他强打精神,走访周边居民,还跟“文脉寻根”协会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系,约好了面谈的时间。他看似无异,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但徐伟和庄延其实都看出来他的状态很差,眼神时常飘忽,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
栖凤路附近有条河,李劲说是一条古河,现在也是墨阳市的母亲河,旧城区这边的支流不宽,也不深,算是条水流平缓的小河,栖凤路空地后就紧挨着河堤,这片空地原本是想沿河修建成步道公园的,后来因为资金的问题暂时搁置了。
龚岩祁让徐伟和庄延在栖凤路附近挨家挨户走访调查,自己则打算去空地后的河堤看一看,兴许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繁杂的工作使人无暇考虑其他的事,但当周围环境一静下来,他便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了白翊,想着此刻那家伙是不是已经和沧弥到了九天之上的神域中,想着他回到神域后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这个短暂的凡人过客,想着他是不是也会思念自己……
渐渐的,这种念头如同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理智,叫他再度丧失了自我。
龚岩祁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迈过那片空地来到河堤旁。这条河堤是许多年前修建的,因长年无人管理,早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腐朽。河堤边的泥墙看似坚固,实则脆弱不堪,若仔细观察也不难看出泥墙上的裂痕,平时都没人靠近这里。
但此时的龚岩祁心思完全混乱涣散,他一步迈上那泥墙,沿着堤岸最边缘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脚下传来干硬的泥土碎裂的声音,泥墙要垮塌了。
龚岩祁猛地回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就像是人的眼睛瞬间切换于明暗之间,是要有几秒钟的适应才能看清物体。所以,他的身体反应便跟随大脑一起慢了一拍,没能及时跳开危险的堤岸。
眼看泥土碎落,就在龚岩祁即将顺着垮塌的河堤落入水中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他向旁边一拉,力道之大,使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刚才被他踩在脚下的河堤在一瞬间全部碎裂成大大小小的泥石碎块,落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龚岩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吼道:
“龚岩祁!你在想什么?走路都不看路的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龚岩祁猛地回头,只见白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心闪着银白色的光,那束光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隐隐温热。白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此时燃着明显的怒火,精致的脸上满是慌张。
巨大的震惊冲垮了龚岩祁的思绪,他呆呆地看着白翊,脱口而出:“你……你没走?”
白翊被他问得一愣,微微蹙眉道:“我走去哪儿?”
“回神域啊……”龚岩祁下意识回答,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那个叫沧弥的,不是来接你回去的吗?”
“你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
“嗯。”
白翊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半,漫上了一阵酸涩的悸动。他沉默了片刻,直视着龚岩祁,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声音也不仅放缓了些反问道:
“你…希望我回去吗?”
龚岩祁的心脏猛地一颤。
他希望吗?当然不希望!他恨不得把白翊永远留在身边,不让任何人带走他。
可是……他是神啊,他有璀璨永恒的生命,自己这个凡人,凭什么用微不足道的爱意去束缚他,让他放弃回归神域,留在凡尘陪自己蹉跎岁月呢……
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交战,最终,龚岩祁避开白翊的视线,微微低下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去挺好的……神域才是你的家,那里能治好你的伤,养好你的神力……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每说一个字,心就更痛一次,但他绝不能让白翊发现他的心思,自己绝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白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凡人,看着他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要强装洒脱的样子,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白翊的心,像是被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早就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清冷自持。
这个傻子……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坚定又认真:
“龚岩祁,我再问你一次,你,希望我回去吗?”
龚岩祁慢慢抬起头,勇敢地对上白翊的视线,这一刻,所有伪装的坚强,在那双冰蓝色眼眸的注视下,开始土崩瓦解。
“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你走……白翊……我不想让你走,我舍不得你……”
他终于说出了心底最真实最卑微的渴望,就像是真的把心刨给了对方,鲜血淋漓下,只剩丑陋不堪的残骸。
白翊的睫毛轻颤,耳尖漾出许多粉红色的光斑,那娇艳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他听着龚岩祁略带乞求的话语,看着他眼中的炙热焦灼,之前心中一直刻意冰封住的角落,仿佛在瞬间融化瓦解。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我没打算跟他走。”
龚岩祁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翊却微微偏过头,小声解释着:“沧弥他这次只是下来看看我,回归神域的通道虽然出现了裂缝,但还不够稳定,我们都不确定那裂缝是不是足以承载我们两个人通行。而且我也跟他说了,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不想回去?”龚岩祁的心开始狂跳,虽未得到回应,但答案却在他脑中呼之欲出。
白翊的指尖蜷缩着拽住衣角,脸颊微红,他沉默了几秒,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抬头对上龚岩祁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
“因为……这里有让我牵挂的人。”
他的一字一句,轻柔婉转,却狠狠地撞进了龚岩祁的灵魂。在他愣住的一瞬,白翊又紧接着说了一句: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了凡间……也喜欢上了你。”
这句话将龚岩祁心里的所有的忐忑不安,失落恐慌,一瞬间全都化为盛放的喜悦。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猛地一把将眼前的神明紧紧拥入怀中,用力至深,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白翊被他紧紧搂着,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急促有力的心跳。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
“龚岩祁你……先放开……我还没说完……”
龚岩祁却像是没听见,反而低下头将脸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用说,我都知道……”
白翊轻轻推了推他,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我想告诉你,不管是沧弥还是谁,只要我不愿意,就没人能把我强行带走,所以,你尽管放心,别再愁眉苦脸,别再忧心忡忡,我……”
话未说完,龚岩祁突然低下头,准确地含住了那双他渴望已久的无比柔软的唇。
“唔……”未尽的话语消失在相贴的唇齿间。
龚岩祁吻得急切而温柔,他的唇微颤着,先是轻轻摩挲,继而小心翼翼地探入,品尝着属于神明的甘甜。
白翊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身体瞬间僵住。他没想到龚岩祁会如此大胆,大白天在毫无遮掩的,如此开阔的地方就……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龚岩祁牢牢扣住后腰带回来,根本无处可逃。
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如同一道电流窜遍全身,白翊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吻抽走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满是爱意的亲吻,原本推拒的手也不知不觉间攥紧了龚岩祁的衣襟。
就在这时,河堤边的土路上隐隐传来车子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来是有车要经过他们身边。龚岩祁恢复了些理智,怕被人看到他们“惊世骇俗”的缠绵,这样一来神明会害羞的,于是他慌忙想要松开手。
然而,早已被他吻得浑身发软的白翊,却在这一刻做出了令人震惊的举动。他非但没有推开龚岩祁,反而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更深地回应了这个吻。
与此同时,那双洁白巨大的羽翼在他背后瞬间展开,如同华美的屏障,将两人紧紧包裹在其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营造出只属于他们的,静谧而神圣的空间。一层无形的神力结界悄然布下,凡人根本无法看到这羽翼结成的茧,更无法窥见神明圣羽之内的世界。
羽翼之中仿佛漂浮着细碎的银色光点,龚岩祁被白翊突如其来的主动撩拨得心神荡漾,他搂住神明纤细柔韧的腰肢,将人更深地揽向自己怀中。
呼吸交织,吻也变得愈发缠绵,一吻终了,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他们额头相抵,鼻尖相触,看着白翊泛着水光的唇瓣和染上红晕的脸颊,龚岩祁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翼神大人……”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你这是……用神力公然徇私吗?”
白翊微微轻喘,眼眸中水光潋滟,娇嗔地瞪了一眼,却毫无威慑力:“……是你先以下犯上。”
“那我认罚,”龚岩祁轻笑,手指摩挲着神明微肿的唇,眼神幽暗地说道,“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的恳求令神明的心化成了一汪清泉,白翊垂下眼帘,弯起嘴角甜甜的笑:“嗯……我答应你。”
小剧场:
羽翼之外,庄延和徐伟在不远处面面相觑,他们穿过空地本想找龚岩祁去汇合,但看着那突然出现将两人包裹起来的巨大白色羽翼,以及瞬间消失在眼前的神力结界,两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庄延揉揉眼睛:“伟哥,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刚才师傅是不是把白顾问按在怀里亲来着?”
徐伟张张嘴:“嗯……你没看错。”
庄延咽了口唾沫:“那个……我们现在……是该假装没看见,还是该……假装没看见啊?”
徐伟:“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假装没看见比较好吧……”
庄延突然兴奋地说:“那我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师娘’了?”
徐伟:“你这话敢当着白顾问的面说吗?”
庄延秒怂:“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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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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