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小区门口,楼上的灯还亮着,简洁还在等他呢。他又食言了,他该怎么说?
“你忙完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
简洁连发了两条消息,宋旻拨通她的号码。
“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等了半天他也不开口。
“我在楼下,回来再说。”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格外清晰,来来回回拧了几圈终于露出一道缝隙。
简洁没有热情地迎上去,宋旻在门口换鞋又磨蹭了半天,简洁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不爱交际不善言谈,这也是他父亲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现在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简洁等他许久了,他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他喜欢听简洁讲她的事,可他从来没有对简洁讲过自己的事——他看似幸福的家庭、他破烂不堪的婚姻,压抑的童年和鸡肋般的工作......
“给你热杯牛奶吧?”
宋旻摇了摇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喉咙一样,想起来的话又说不出来。
简洁也讨厌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总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跨不过去。
她突然想起一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就站在茶几前面,却好像相隔万里。
“我困了,有话明天说吧。7点多的飞机。”
“对不起简洁,”宋旻拉住她,又轻轻放开,“我明天要出差,去不了了。”
在电话里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简洁坐下听他解释,他也没什么要解释的,只是说:“等我回来,我再陪你回去。”
“什么时候?”
“最快半个月。”
“我等不了。”简洁起身回房间。原来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了飞机,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简洁拖着行李走出大厅,她一眼就看到简单,站在一辆白色轿车前,正朝人群里东张西望。
从小对大城市的认知来源于电视,她还以为自己有一天会衣锦还乡。
“姐!”
简单看到她了,激动得朝她挥手。他特意借了车来,从机场到县城,再从县城到家里,要四个多小时呢!
直到姐姐走近跟前,那个人也没有出现,她身后行色匆匆的人,没有一个是要往这边的。
简洁看到他脸色变了,想要解释些什么,后面的车一直在按喇叭。
“快上车吧。”
简单关上后备箱,迅速发动车子离开。
其实前天收到消息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延迟一天可能就会延迟一个月,延迟一个月可能会延迟一年,就像他上一份工作,老板说迟一天发工资,然后推了一天又一天。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刚拿到驾照不久,我换工作了,现在在开车送货。”
“怎么突然......”
“大冬天的骑车冷啊。”
“开车好,开车暖和。”
简单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爸等好多天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他也等好多天了,就在刚才,他都还在想,那个人是不是去找厕所了,是不是去买水了,是不是行李忘记拿了?
“他要来的,他都买好礼物了,临时要出差,没办法推不掉。”
“礼物我带过来了,他亲自给你和爸选的。本来他说出差回来再陪我回家,可我想先回来看看爸。”
“姐,”简单吸了吸鼻子,“你性格像爸,从小就倔,我知道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还是想说,别钻牛角尖。你要是舍不得孩子生下来我跟你一起养,我们在城里租个房子,那些人爱说什么等他们说,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简洁不敢看他,怕眼泪绷不住了。
委屈什么的,不都是自己找的吗?
“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
简洁看着窗外,简单也不再说什么。
“这条路是新修的吗?”
“是啊。”
过了好一会儿简单又说:“乡政府要搬了,高速要修到那边,以后交通更方便。”
“那挺好。”
这些天来简安详有过很多情绪,也想过真正见面了会怎么样,唯独没有想到,等来的是空气。
“爸,先进屋吧,进屋再说。”简单瞧了眼门外不远处站着的那一帮人,重重把门关上。
“爸。”简洁自己就跪下了。
简安详别过头去不看她,又示意简单把她扶起来,心里一颤一颤的难受。
“你主意大,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你,叫你别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在外头,跟谁过、干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你弟,眼不见心不烦。”
简洁想要解释的话都哽在喉咙,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走吧,你走吧。”
“爸,姐回来一趟不容易,再加上她......她刚到家,先让她休息休息。”
简单帮她把行李拎进房间,她看着重新糊过水泥的地面,看着整整齐齐的床铺,看着一尘不染的柜子,终于还是忍不住落泪。
“是新做的吧?”她走过去摸着印花的帘子,“我记得小时候去珍珍她们家玩,看到这种帘子我就在想,我要是也有一块这样的帘子就好了,回家我还一直跟爸妈说,你记得吗?”
“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
“姐,你先歇会儿,累了一路。我去做饭。”
她在房间里,感觉到胎动她就躺了会儿,不知道简单跟父亲说了些什么,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重。
吃完饭简洁收掉碗筷,简单洗碗,简安详在擦桌子,她去把礼物拿了出来。
“爸,他工作很忙,这次是临时要出差推不掉,他让我替他带的礼物,他知道你心脏不好,买的都是保护心脏的药,他让我跟你们道歉,他说他出......”简洁鼓起勇气的话在东西砸落地面的声响中逐渐湮没。
简单放下碗冲进来,大大小小的盒子扔了一地。
“别拿东西撒气啊!”他挨着捡起来。
如果可以,简安详宁愿把自己砸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因为他的病女儿才......人家的嘴堵不住,那个男人的面见不着,自己的女儿劝不住,他帮不上忙,他没有办法能让她好起来。
他兀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黯然离开。
房门被他关上了。简单也不知道该安慰谁了。
“姐,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我跟爸都不要。”
“你也想赶我走吗?”
“我不是......”简单找了卷纸给她。
“买都买了,我也带来了,再拿回去也是扔掉,你不是说别拿东西撒气吗?”
简单收着桌上的东西:“休息吧,明天再说。”
他又梦到那个黑砖窑了,每天睁开眼就是干不完的活,晚上往那儿一趟,挤得他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睁开眼又是重复的一天,重复的馒头、重复的玉米渣子汤,动作慢了就挨打、交头接耳也挨打,看不见明天。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压在他身上,又来一只手压在他身上,接二连三的手全都压在他身上,他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挣扎,那些手越压越紧、越来越重,他的整个身躯整张脸快被挤烂了,他不能呼吸了......
蓦地惊醒,看到堆高的粮食,才发觉是梦啊!
好真实、好难忘!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了,怎么还是那么清晰呢?
他想过死,不止一次地想过,因为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可他又怕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他知道父亲和姐姐在等他回家。
他们家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简洁本就睡不着,收到宋旻的消息就更睡不着了。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呢?是因为等太久了不甘心吗?
牛角尖,钻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你怎么出来了?天冷,快回屋睡吧。”简洁睡不着就喜欢在院子里走走,简单也一样。
“对不起,因为我你和爸遭人冷眼,处处被人说闲话,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了。”
“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把孩子生下来,继续等他给你一个名分?要等多久啊?十年、二十年,还是你的一辈子?或许你可以不在乎名分啊、身份啊那些东西,孩子呢,也跟你一起等?”
“姐你还记得你当初去金都读书的想法吗?知识改变命运,你说不想一辈子困在山里,想去大城市看看,想改变我们家的命运,所以你起早贪黑的读书,你说笨鸟先飞你就一直飞一直飞不敢停下来,现在的你像不像困在了另一个笼子里?”
“我知道你很累,想找个依靠,可是那个人,他真的能成为你的依靠吗?”
“你变了,成熟很多。”简洁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长大了,真的,我长大了,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了,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寒冷的夜里只有眼泪。
“太冷了,你也回去睡吧。”
“姐,”简单叫住她,“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他选择工作没有选择你,你是不是也要认真考虑一下该怎么选?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和爸失望过,我相信这次你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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