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去哪?”溪石在我身边发出问题,屋里没有人能回答她。
秋姐说了接下来的安排,就解散了这次会议。我跟着溪石往吃饭的地方走,风燮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他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吃完了饭,轮到我和风燮在营地值班。中途遇见了一次珠苼,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别的话。我虽然讨厌用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但她的遭遇确实太让人同情,我也只能给她好脸色。
风燮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来,在无聊之中,一个人影慢慢地从我身边经过,她走路的姿势有些许怪异,背也有些佝偻。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宾妮。
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同她搭话,她却主动走到了我身边。
“你是叫小竹,对吧?燕却跟我说,是你跟她们一起把我救回来的,谢谢你。”她说话其实很温柔,依旧虚弱的状态可能是这份温柔的来源之一。
“秋姐说,你要离开,你接下来要去哪?”
宾妮很无奈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就连苦笑也不算成功的表情。她的手臂已经瘦到恐怖的地步,衣服遮掩下也能看出皮肤上的多处淤青。
“不知道……但总会有地方要我的……”
“为什么不试试看留下呢?我想大家都是对你有情谊的。”我实在不该说这种话,但是一想到她还要拖着身体去找另一个未知的旅行队,很可能就这样死在半路上,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宾妮摇了摇头,她慢慢地坐下来,坐在我的身边。
“秋姐一向很有原则。她只要发话,就不会再改主意。而且我始终认为,我不属于这里。”
我惊讶于她还是不服软,她虚弱到极致的状态下,眼睛里还能看出自己的主意。我看着她,她眼下的皮肤已经非常薄,隐隐能看出血管的脉络。她和我想象中那个“恋爱脑”的形象大相径庭,如果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故事,我恐怕会对她产生一种神秘而高深的想象。
“那个来找你的男人,真的是你的丈夫吗?”
“嗯。虽然我是被买卖到那个旅行队的,但是我之前对他是真心的。”
我几乎被“买卖”两个字震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像是有几万只苍蝇再嗡鸣一样,清醒又恶心。我逐渐开始理解她身上这些淤青的来历,还有华暨对她的诊断。这样的背景下还能谈出“真心”二字,我不敢想她的精神到底扭曲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买卖……是什么意思?”我强忍着那种愤怒而荒唐的冲动问她,她对这样的问题依旧平静,我才看穿那份倔强后的空洞,像是被什么蛀空后用丝线拉起的人偶。
“就是旅行队之间,会买卖非赋者的旅行者。这在一些旅行队是常事,用活人去换需要的资源。对面的旅行队是我到的第四个旅行队了。”她说起这些时,就好像只是跳槽换工作一样云淡风轻。
“那么……”我实在是有些问不下去,我听到她的心跳,那节奏出奇地稳定,不像是一个器官衰竭的人,“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求救?你们的关系破裂了吗?”
“……我跑是因为他们缺少食物,这附近虽然有丰富的植物资源,但是没什么肉类,所以……”
她没再继续说,但我也能猜出那种最原始的杀戮目的,饥饿会吞噬伦理,会吞噬一切道德和秩序。我们的队伍有定期补充和囤积食物的习惯,而且因为秋姐和馥晴缜密的规划,即使食物短缺,也能保证所有人在食物稀少时平均分配。但如果是一个崇尚武力和内部分级的队伍,“弱肉强食”就不再是一种观念上的形容规则。
但我还是觉得宾妮的动机很矛盾,她明明连自己被作为一种资源买卖的事情都毫不在乎,但是却能在生死关头勇敢挣脱枷锁。我不知道她到底该说她是软弱还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那你的丈夫,他既不能保护你,还试图讲你带回去,你不恨他吗?”
宾妮竟然笑了笑,她这才是真心实意地笑容,在扯开嘴角后咳嗽了两下。我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肩胛骨硌的我的手心生疼。那个瞬间我突然想被接通了什么信号一样,感觉到一种痛苦、饥饿交杂的感觉。目前闪过好几张陌生男人的脸,像是幻灯片一样迅速切换的脸庞最后,是一颗空洞的,裂成了许多碎片的花朵。
我不知道这些场景意味着什么,但我总感觉这来自于我和宾妮的触碰。我努力回忆着那些男人的长相,第一个似乎是风燮的脸。
“有什么好恨的……一个男人不爱我了,就会有另一个男人来爱我……”宾妮突然拉着我的手腕,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迷离,“我很漂亮的,对不对?所以每次买卖的时候,都会第一个被挑走。”
这下我才确定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她问那句话已经不再把自己视为一个人,更像是被陈列在市场上随意挑选的商品。所以她刚才才会说,总会有人要我的……
“对你一时的喜欢和**的冲动,这就是爱吗?”
“你不会懂的,你们都不会懂的……”她的声音又虚弱了下去,“我喜欢待在他们的身边,我喜欢有人可以依靠……我可以很瘦,可以很美,可以得到认可,这就是我的价值……”
“我不用经受日晒风吹,不用被雨淋,不用去做那些辛苦的工作,只要我得到爱,我就什么都有了。”
“所以你才说,你不属于这里。”
她并非是喜欢有人可以依靠,而是喜欢那种被人掌控下的虚假的被供养感。
“是。这里全都是一些可悲的女人。她们得不到爱的。”宾妮似乎已经着了魔,她突然把外袍脱去,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只有一个简单的吊带裙,不成样子地挂在她松垮的皮肤上。我看到的是淤伤,疤痕,还有一个即使走投无路也不愿意回头的女人。
“我瘦吧?”宾妮问我,她的眼睛突然闪着光,“我真的很努力减肥了,我的小腿是以前的三分之一粗。”
我终于明白她的瘦弱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旅行队的虐待,还有来自她自己的执念。她想要从来不是美,不是爱,而是一种虚空想象的满足。只有在生命真正遭受威胁的情况下,这种渴求才会被冲破。
“对你来说,男人的爱才是爱吗?”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旅行队的氛围应该不会让她产生这样的认知。我没有意识到她不遗余力袒露的疯狂,和我的能力也有关系。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慢慢穿回了外袍。
“所以总会有人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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