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天空如一片深蓝的湖泊，仿佛投下一块石头也不会泛起涟漪。四周安静得能听见沙鼠在地洞中穿梭的簌簌声。
雪崖俯身，将连接模块插入曜川的侧颈插槽。她的指尖冰凉，微不可察地颤抖。
“准备好了吗？”她声音低沉，如压在深海下的石块。
曜川点头。
下一刻，他们的意识一同坠入并联空间的深渊——
思绪织成的世界在眼前翻转，浮光碎片映出破败的走廊、血迹斑驳的义体手术床、母亲心跳归零的一瞬……曜川皱眉，收紧思维投影。
他在混乱中看见一道极光般的身影——雪崖。
“刚连接时容易扰动，我来优化一下。”雪崖语气平静，没有提及方才不慎窥见的记忆。她在原地飞快拼接流动的碎片，织成一道厚重的玻璃屏障。
“再试一次推出重连。”
曜川听话地切断，又重新接入。
这一次，没有了刺痛的私密记忆，取而代之的，是雪崖的心境。
曜川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清风，随后，雪崖的回忆映入眼帘——
岭昭站在她面前，递上一张授权卡：“这是萨洛莫斯原型网络节点的密钥。从今天起，你潜伏城内，维护并隐藏节点，同时寻找量子肌腱和合适的移植对象。”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得暴露，不得插手。”
四周意识碎片闪烁，又转瞬重组——
雪崖伪装成技工，在医疗研究中心悄然埋设网络据点。
她独坐昏暗地下室，耳机里传来同伴临死前的哀嚎，指节用力到指甲嵌进掌心。
——而另一边，石渡带领着小队，在走私通道内执行幽灵机体交接。
清道夫部队突然出现，神经裂解器的冲击波席卷，队员们甚至来不及哀嚎便大脑炸裂，尸体软软倒下。
而石渡，从阴影中笑着走出，与清道夫头领握手，将幽灵机体拱手交出。
雪崖盯着屏幕，掌心渗出血迹。
她知道，一旦动用萨洛莫斯节点，便会暴露全部的未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们被烧成焦炭，被火光和尘土吞没。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摄像头模糊了，雪崖却仿佛看得一清二楚。
曜川的心脏一阵紧缩，几乎喘不过气。那并非他的情绪，而是雪崖深埋心底的痛苦。
意识碎片再次翻转重组——
曜川看到了自己。
是雪崖眼中的自己——
他孤身冲入火海，用血肉之躯挡下掉落的铁皮，为友诚争取生机。下一秒，他的右臂被硬生生削断，血如泉涌。
曜川哑声道：“你一直在观察我？”
“是的。”雪崖承认，“萨洛莫斯识别到你。准确来说，它对你产生了反应。”
画面变换。
曜川看到病床上的自己，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你确定？”艾伦犹豫地问，“他并不知情，也未经测试，贸然移植太冒险了。”
雪崖垂眸：“别的你不用知道。只需知道，他是我选中的人。移植，至少能救他一命。”
艾伦无奈叹气。
曜川看到雪崖鬓角渗出的汗珠，终于明白她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脆弱，也更坚定。
“你救了我。”曜川低声。
“我有私心。”雪崖平静地回应。
“——但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曜川答道。
曜川话音未落，周围的光点猛然躁动起来。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撕裂了并联空间，雪崖脸色骤变：“不对，有第三方信号闯入！”
曜川只觉脑海像被撕开一道裂口，无数扭曲的思绪汹涌而来。走廊变形塌陷，义体手术床在空中旋转扭曲，母亲的心跳直线变成了爆裂的杂音，血色浪潮裹挟着碎片轰然砸向他们。
雪崖猛地张开双臂，试图撑起防护程序，却被一股巨力震得连退数步。
“曜川，跟紧我！”她低喝，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急迫。
曜川强行稳住意识，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只由黑色数据碎屑拼合而成的巨大手掌，正在空间深处悄无声息地伸来，指尖如同尖钩，直指雪崖。
“小心！”曜川一声怒吼，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拦在雪崖前方。
碎片手掌重重拍下，曜川的意识体被震得剧烈扭曲，片刻间他仿佛失去了躯壳，成为一团四散纷飞的数据。剧烈的疼痛和撕裂感让他几乎要解体，但他咬牙死死支撑住，仅凭意志将自己的投影重新拉拢回原位。
雪崖趁隙反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一道晶亮的“意识锁链”从她指尖飞出，缠住了那只黑色巨手，猛然一拽，周围空间为之一震。黑手挣扎咆哮，溅起一片片尖锐的意识碎屑，擦过曜川的意识体，留下一道道撕裂般的痕迹。
“这是……感染体！有人在注入污染代码！”雪崖咬牙低吼。
曜川浑身剧震，他认得这种感觉——意识污染者！只不过这次，不是从废弃通道的阴影里蹒跚而来，而是直接冲破了他们的精神防线！
“准备脱离！”雪崖手指飞快地在半空中点出一道退出指令。
但为时已晚。
碎片巨手崩解成无数缠绕成丝线的黑雾，刹那间缠上了曜川与雪崖的意识连接线，顺着线路疯狂逆流，试图入侵他们的真实神经系统。
雪崖的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汗珠滚滚而落。
曜川怒喝一声，猛地一扯，将自身意识强行与雪崖的接口分离！
剧烈的断裂感撕碎了他的神经，视野一片血红。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隐约听见雪崖的呼喊——
“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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