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邵一惊,匆忙想撤回,却发现离职申请一经发出无法撤回。
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谢邵立马敛了神情,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沉声道:“请进。”
白色隔音门被人推开,闪进来了一名穿着蓝大褂,梳着板寸的男人,年纪和川谷雨差不多大。
“川儿,是我。”
“……”
你是哪位?
谢邵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男人胸口上的胸牌。
——预备首席医师:行参(shen)
谢邵看清来人,模仿着川谷雨的模样,淡淡地点了下头。
好在川谷雨这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往往只需要板着脸看着对方,对方就能自动脑补出一万字的回答。
果然,行参看着一脸淡漠的谢邵,并未起疑,而是把手里的保温便当放到了桌子上,笑道:“就知道你还没吃饭。我看食堂里有你最爱的凉拌秋葵,顺道给你带了一份。”
说完,自然而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谢邵的对面,打开了两份便当,其中一份推到了谢邵跟前。
“再忙也要吃饭。今年年末体检的时候,我可不希望‘胃溃疡’三个字还出现在你的体检报告上。”
谢邵垂眼听着行参的话,不知该回答些什么,看着便当里的三素一汤,道了一句“谢谢”。
行参夹菜的手一顿,而后抬眼看着谢邵,眼中欣喜之意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摆了摆手道:“害,你跟我客气什么。”
谢邵闭上嘴,闷声吃菜。
这菜虽没有什么油水,但比起天天吃的养生粥要好吃一万倍。
行参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见谢邵吃完,也放下了筷子,开始收拾便当盒。
空气静谧,但风雨欲来。
便当收拾完,行参突然开口问道:“川儿,上次我问你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谢邵:“???”
谢邵双手交叠搭在了桌子上,尽量显示出一副放松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参。
良久,行参叹息了一声,失笑道:“算了,川儿,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说完整个人靠了过来,神态也一改方才的散漫,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上次咱俩说的那批器械。我跟那边软磨硬泡了很久,终于给到了咱六位数。只要拿回来稍加改动,价值绝对翻番!我跟那边的人定的下下周的周末晚上去验货。我看了一下你的班表,你大下周周末晚上有空吧?”
什么器械还要晚上去验货,还拿回来稍加改动价值翻番……
难道是倒卖医疗器械?!
谢邵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按照蓝星律法,倒卖各种器械,无论罪行轻重,皆会被判终身监|禁。
这是牢底坐穿的节奏啊!
这样大好的把柄送到谢邵跟前,他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当即应道:“有空。”
行参面色一喜:“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大下周末晚6点,我来找你。”
谢邵点了下头,就听走廊里的智能语音报时准时响起。
——现在时间是:A星时间,晚7时整。
行参一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川儿,今晚是不是也要查房?一起?”
有人相邀,总不好拒绝。
他这可不是在帮川谷雨,只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而已。
谢邵说服了自己,和行参一道出了办公室的门。二人手下的病人不在同一科,在电梯口便分道扬镳。
谢邵回身看了一眼13号病房的门牌,敲了敲门,抬脚走了进去。
整个13号病房的病人都是住在疗养仓之中。
疗养仓上的开仓时间是:早8点至8点30分。
也就是说,这间病房的病人,每日只有半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谢邵按照川谷雨所说,果然在12号床头看到了一支火红色的千纸鹤。
在清一色苍白的病房中,尤为显眼。
他将千纸鹤揣进了口袋中,转身离开。
而后又“顺便”去了42号高级病房。
这间病房里的男人常年昏睡不醒,全靠仪器来维持着生命体特征。
谢邵站在外间,给门口那一株含苞待放的绣球花浇了水。
他记得,绣球花的花语是——希望、生命与未来。
希望花开的的时候,里间的生命也会迎来他的未来。
谢邵在心里祝祷了一番,悄悄退出了病房。
剩下的6号和8号高级病房并不在这层楼。
谢邵摆弄着手中的千纸鹤,默默地上了电梯。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生病的时候,经常会收到班级里女同学送的纸鹤,用玻璃瓶装着,每一个纸鹤里面都会写着祝福的话语。
所以当他拆开纸鹤,看到里面也写着东西时,并不惊讶。
只是这内容……
——川医师,谢谢您每天都愿意看我写的故事。我决定,为了您,我也要撑到明日的早晨8点,后日的早晨8点,明年的早晨8点……哦,不对,我想我会在明年的早晨8点前康复,努力地,健康地站在您的面前!
啧啧啧,又是一个被那人表象所蒙骗的可怜人。
谢邵一脸牙疼地收好了纸鹤,刚出电梯门,迎面碰上了一身病号服,手脚并用在走廊里狂奔的男人。
三名护工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在看到谢邵时,立刻刹住了脚步,转身跑回了6号病房。
身后的护工看到谢邵,登时松了口气。
“川主任,您可算来了,6号病房的病人,也只有您能唬得住呢!”
“?”
谢邵满腹疑问,努力绷着脸跟着护工进了6号病房。
就见刚刚狂奔的男人正坐在窗台上,抻着脖子对着夜空嚎叫。
“嗷呜——”
“哦,我的天!您快点下来,您看是谁来了?是驯兽员川主任!您再不睡觉,川主任明天不给你饭吃!”
护工指着谢邵说。
男人回身看到了谢邵,果然跳下了窗台,一头扎进了毯子中。
谢邵:“……”
他瞄了一眼男人的病例。
——Y病毒脑部感染,自我认知出现偏差。
(注:每逢夜晚,会认为自己是一只狼。)
“……”
川谷雨手中的病人,都是些什么……疑难杂症。
谢邵悄悄叹息了一声,从6号病房中退了出来,进了对面的8号高级病房。
刚一进房门,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仪器运转声。
这间病房里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
病情与谢邵十分相似——肺部叶片四分之三感染,身体多处细胞病变。
只是这名老人大概是患病的时间比他长,所以看上去比自己那副身体还要糟糕。
苍白的皮肤包着骨架和青紫的血管,脸颊已全部凹陷下去。
听到响动,那双突出的双目缓缓转向了这边。
“小……凯……你……来……”
老人勾着那根唯一能动的食指,看到谢邵后,氧气罩下干瘪的嘴唇慢慢咧开。
她在笑。
谢邵走了过去,轻轻地握住了老人的食指,心中登时五味掺杂。
他无法抑制地想,或许日后的自己,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只是不知到了那时,谁会在病床旁,握住他的手指。
又或许自己根本撑不到那一天。
“要……开……心……”
老人的话,换回了谢邵的神志。
他看着老人希冀的目光,缓缓点了下头。
老人又盯着谢邵看了半天,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大概是睡着了。
谢邵又在病床前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此时已是晚8时30分,医疗所中的自动报时系统已经进入了静音模式。
走廊里除了偶尔巡诊的护工,再无旁人。
谢邵完成了全部查房,全程如川谷雨所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用做。
但他却忽然觉得有些疲累。
“哦!我的天!川主任,您怎么还不去休息。”
护工长一路小跑过来,小声劝道:“您昨晚就一夜没睡,今夜没有需要特殊照看的病人,您快去休息吧!”
谢邵点了下头,缓步上了电梯。
待他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52号高级病房门前。
门上醒目的“已休息”红色字牌提醒他——这间病房,他进不去了。
“喂!”
谢邵不信邪地推了下门,果然没推动。
“川谷雨!你这只zh……你倒是告诉我,我晚上该去哪休息啊!!”
谢邵怕吵到别人,终是没敢大声说话。
他愤愤地在门外跺了下脚,突然发现门板上的留言簿中贴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前几个还刚劲有力,越到后面越抖,最后干脆成了鬼画符。
好在是能认出个大概。
——休息室在19层北侧1913号,门禁卡在办公室门后的口袋里。
谢邵捏着手中的纸条,纳罕地想道:难道川谷雨平时都不回家吗?
不可能!
那人连孩子都有了,又是首席医师,钱自是大把的赚,怎么可能连一套私宅都没有?
一定是不想让他知道,才把他打发到休息室去!
谢邵冷哼了一声,拿了门禁卡,直奔19楼。
整层楼都是医护人员的休息室,电梯需要刷门禁卡才可以抵达,谢邵下了电梯直奔北侧而去。
休息室相较办公室而言,整洁太多了。
一看就是不常居住,就连沐浴露都是未拆封的。
谢邵撕开沐浴露,简单的冲了个澡,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绵软的被褥、松软的枕头,这些都比病床要舒服太多,最关键是没有磨人的仪器。
这一天的经历太过奇幻,过度的兴奋反而令他难以入眠,他怕睡过去明天自己就又回到了那张任某人宰割的病床上,但川谷雨这副身子已经撑到了极限。
在身体的疲累与精神亢奋的拉扯下,谢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结果梦了一晚上的川谷雨。
准确来说是川谷雨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恳求他不要把倒卖医疗器械的事公布于众。
导致第二日一大早,鬼哭狼嚎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谢邵揉了下眼睛,看着眼前那只干净又骨节分明的手,蓦地送了一口气。
显然,身体还没有互换回来。
谢邵半梦半醒地“嘿嘿”一笑,把被子裹在身体上卷了个卷,缩了进去。
下一秒。
被越发震耳的鬼哭狼嚎声吵得不得不从被子里又钻了出来。
他顺着声音来源摸索过去,终于在蓝大褂的口袋中翻出了终端机。
电子屏上的日程提示音嚎叫个没完,仔细听像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谢邵忍无可忍地按下了屏幕上的“已知晓”弹窗,而后弹出了今日的备忘日程。
——早7时至12时,3号诊室坐诊。
谢邵茫然地眨了眨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末。
但医师似乎……没有周末。
谢邵一边洗漱,一边接受了接下来要去3号诊室给人看病的事实。
但是他连病历本都看不懂,又该如何给别人看病?
要不干脆请个假算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他曾经在医疗所等候问诊时,那些和他一样满怀希望等候问诊的病人,还有那些把医师当成救命稻草的病人……
他看了一眼时间:早6时45分。
下一秒,抓起蓝大褂飞奔出房间。
“早上好,川儿……哎呦!”
“抱歉!”
谢邵顾不得被撞的人,匆匆跑到了电梯间。
此时正是人流量高峰期,电梯在每一层都要滞留几分钟。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转身朝着楼梯间跑去。
*
“砰”的一声,52号病房门被推开。
正在换药的小护工一脸惊恐地看清来人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早上好呀,川主任。”
谢邵努力地平复着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插在口袋里,板着脸回了一句:“早。”
小护工给病床上的人换完药,默默地推着输液车出了病房。
谢邵甚至听见了小护工在门外的自言自语。
“一大早就遇见了医神川主任,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
小护工美不美好不知道,反正谢邵此刻不怎么美好。
病床上的人看到谢邵进来时,并没表现出过多惊讶,也没有要询问谢邵来意的意思。
甚至盯着谢邵看了半天,而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要再睡个回笼觉。
“川谷雨!”
谢邵终于忍不住了。
“今早你应该去3号诊室坐诊,不记得了?”
川谷雨“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病恹恹的,看样子昨晚是真的没休息好。
“可是现在……你是,川谷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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