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邵站在那里手舞足蹈地讲了半个小时,要不是护工长进来给病床上的川谷雨输液,大概还能再讲上2小时。
自从他生病以后,就没痛快地说过这么多话。
痛快是痛快,就是嗓子直接嚷嚷劈了。
谢邵回到休息室,喝着润喉剂,顺便用倍速看着今日的课堂回放。屏幕的右侧有一面白板,可以随手记录课上的知识点。
课上的这些东西,谢邵基本上听一遍就能记下来个大概,所以这块白板对于他而言几乎形同虚设。
然而今天,他宛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板上面零零碎碎写着的知识点。
就是这字迹……很有医师手写处方的范。
好似生怕再写得清楚点,病人就能直接破译医疗所的独家处方。
不知是倍速的缘故,还是白板上鬼画符的辅助,一整日的课程,谢邵仅仅用了两个小时就搞定了全部。
他揉着充实的脑袋,又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胃,看了一眼时间——晚9时15分。
这个点食堂早已关门,于是他想到了终端机上,那个他曾经用不到软件:饱了么。
半个小时后,在一群小护工的热情指导下,谢邵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顿外卖——麻辣烫。
他抱着汤碗,在饮食间嘬得忘乎所以,辣得痛哭流涕。
以至于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冷面医师川主任,被一碗麻辣烫弄哭了。
导致了谢邵第二日查房时,又惹来川谷雨的一通说教。
“晚上10点以后……还是不要吃外卖为好……”
“川谷雨!!”谢邵捂住了耳朵退出了病房:“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当日中午,平日里比谁干饭都要积极的谢邵,在通往食堂的路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刻钟后,他端着一盆毛血旺,笑眯眯地推开了52号病房。
川谷雨这个老男人不让他吃辣?
他偏要吃!
不仅吃,还要当着他的面吃!
哼!
“川主任,怕您一人吃饭无聊,所以特地来陪您。”
谢邵看到病床桌板上可怜兮兮的小米粥和水煮菜,以及一脸菜色的川谷雨,嘴角险些咧到耳根。
他打开了墙上的新风系统,坐在沙发上故意吧唧得津津有味。
“谢邵。”
“嘶哈——Q弹软嫩的鸭血吸满了麻辣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汁水在口中爆开,直击舌尖……”
“……少吃些辣。”
“要你管!”
不用川谷雨管的谢邵,第二日坐在马桶上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然而这些并不能阻止谢邵,对于常年被疼痛折磨的他来说,那点疼根本不值一提。
自此,谢邵每日又多了一件新的乐子——陪川谷雨吃饭。
麻辣小龙虾、涮串、酸辣粉……每日不重样。
生生把川谷雨这副身体原有的八块腹肌吃没了两块。
也把自己的嘴角吃起了泡……
从那天开始,谢邵终于放弃了辛辣食物,改为烤肉。
川谷雨:“……”
这一日,谢邵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副烤肉盘,在川谷雨面前把五花肉烤得呲呲冒油。
病床上的人搅着碗中的白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谢邵,你从哪弄的烤盘?”
“啊。”谢邵被肉烫了下嘴,“就是休息室住你隔壁的那个大叔,梳着板寸,是叫……行参?”
川谷雨搅弄着白粥的手一顿。
“最近你总能遇到他?”
“没有。”谢邵摇头:“也就闲聊过几次,不过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不过看他的反应也没察觉出来咱俩有问题。哦对,还有这次的烤盘,也是他主动借我的,还说下次有机会请我去吃烤肉。”
川谷雨眨了下眼,短暂地出了个神,就看到碗中的白粥上飘着一片土豆。
“?”
“看我干什么。”谢邵别过头,“我是觉得我自己的身体太可怜了,该补充点营养。放心,没有辣椒和蘸料。”
川谷雨失笑,捞起土豆片还没吃到嘴就听旁边的谢邵惊呼了一声。
“这是什么?!”
谢邵撅着屁股趴到地上,捻起了一缕白色的头发,而后放到川谷雨的脑袋上比量了一下。
“我的头发?”
谢邵扔了手中的那撮,摸上了原身那头软软的白毛。
他不过轻轻一碰,又掉下来一撮。
“川主任。”谢邵捏着刚掉下来的那撮白毛,“您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川谷雨看着他手中的那撮毛,淡淡说:“正常现象。”
说完,不紧不慢地盛起碗中的土豆片。
下一秒,手中的勺子被人夺走扔回碗中。
温热的汤汁溅了川谷雨一身。
“川谷雨,你糊弄鬼呢?”
谢邵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A类药物第一项排异反应就是脱发,你当我是傻子?”
“谢邵,我用的不是A类药物,只是颜色相近。”
川谷雨细细地擦拭着手上的汤汁,仪器牵扯着胳膊上的皮肉,有些疼。
“虽然目前无法解释为何会产生脱发现象,但是这……”
“够了!”
谢邵冷声打断,嗤笑了一声,“我说你最近怎么不找麻烦了,原来是在‘温水煮青蛙’,想要神不知过不觉地早点弄死我是吧?川谷雨,你究竟有没有心!”
伴随着谢邵的质问,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小护工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冻死人的谢邵,吓得缩了下脖子。
“早、哦不,中午好,川主任,我、我来换药。”
谢邵深吸了一口气,别过了头,刚好看到输液车上两袋橙色的药剂。
他眯眼留意着药品名称,记在心中,转身走了出去。
少顷,又折身返回,把烤盘也一并端了出去。
小护工看着离去的谢邵,吐出一口气。
哆哆嗦嗦地准备着药剂,针头却戳了半天也没戳进药瓶,还险些戳到自己的手。
川谷雨看着在自己眼前晃悠了半天的药瓶,突然撑起了身。
“久护工呢?”
“啊!”小护工立刻放下药剂,“您是说我的老师?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在休息间休息,我看时间到了,就想帮一帮老师的忙……”
小护工声音越说越小,随后吓得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是第一次上岗,所、所以不太熟练,让您久等了!希望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川谷雨皱了下眉,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病床边的紧急呼叫按钮。
不多时,护工长推门而入,笑问道:“中午好,请问什么事可以帮到您?”
“她。”川谷雨扫了一眼小护工身前的工作牌。
——实习护工:崔小橘。
“她拿错了药。”川谷雨说。
护工长一惊,赶忙拿起推车上的药确认,而后立刻朝着川谷雨鞠了一躬,“真是非常抱歉!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
说完跑出去重新换了药剂。
“为了弥补我们的失误,这个疗程将对您免费进行治疗,您看这个解决方式是否满意。”
“这个人呢?”川谷雨看了一眼崔小橘,吓得小护工直接哭了起来。
“对不起薇薇姐,我是想帮师父多做一些,没想到一时疏忽……呜呜呜……”
护工长将崔小橘拉到身后,笑着问川谷雨:“那您认为该如何解决呢?”
“医疗所有医疗所的规章制度,我无法认为。”川谷雨说。
崔小橘一听,哭得更凶了。
按照玛卡医疗所的规章制度,这种弄错了药品属于重大失误。
她不仅会被玛卡医疗所开除,还会在档案上留下污点。而犯过重大失误的护工,其他的医疗所也断然不敢收用。
这也就相当于,她在医学这条路上还没开始,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对不起……薇薇姐,求求您,您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
“崔小橘。”病床上的人忽然说:“你在入门的时候,你的老师难道没和你说过,这个行业的容错率是0%。”
“如果你抱着‘是人都会犯错’的态度去对待,那么建议你转去允许你犯错的行业。”
川谷雨说完,对上了护工长诧异的目光。
偏过头轻咳一声,解释道:“这话是……川主任曾经对我说的。”
护工长张了张嘴,最终微微一笑。
“好的,您的意思我们已经收到,我们同意按照您的意愿处理这次失误。”
“不要啊,薇薇姐……”
小护工哭喊着被拉出了病房。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们了,难道你们刚入行的时候就没有犯过错吗——”
小护工哭喊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独自在办公室中郁闷的谢邵,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此时正翻着终端机,查找着刚刚看到的药物。
翻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经过专家认证,且通俗易懂地解释——A类药品。
谢邵盯着那四个字反复确认了好久,又查证了另一名专家的解释。
在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时,整颗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靠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上不知何时飞进来的飞蛾,一遍又一遍地撞着灯珠。
又坐起身,关掉灯,拉开了窗帘。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但谢邵却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时不时就会进入医疗所接受治疗。
没有同龄的朋友,没有陪伴的长辈,只有一个拿着他“死爹”的钱肆意挥霍的母亲。
后来病情恶化,他不得不长期住在医疗所中。每日里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假笑的医师和笑容一成不变的护工。
后来他的病情已经发展成了疑难杂症,就被转到了川谷雨手中。
这位医师冷血无情,经常用各种各样奇怪的仪器折磨他,但却是唯一一个,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的人,而非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
再后来他们阴差阳错地互换了身体,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渐渐萌生了,这人或许还不错的念头。
结果这张“好人卡”还没发出去,就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还跟他说什么要好好地活。
都是放……胡扯!
谢邵揉了揉眼,被办公室的敲门声唤回了神。
行参一身运动装,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几岁。
他侧身钻了进来,冲着谢邵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白牙。
“川儿,刚好6点整,大上周我跟你说的进设备那事儿,还记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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