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月色溶溶,铺洒在静谧的池面上。
厉翎与叶南正坐在凉椅上悠闲的品茗,下人则正在庭院另一侧放温泉水。
叶南扭头,刚好看到厉翎抬头望月,少年的面容清秀而俊朗,郎朗清目,只有在这一刻,厉翎才算褪去了平日的锐利与锋芒,有着少年郎独有纯真。
厉翎似有察觉,猛然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唔”叶南赶紧收回目光,双手握紧了茶杯,虚张声势地狡辩,“快满月了,今天月色真美。”
厉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月亮虽美,可它初一弯,十五圆,周而复始,无甚新意,若是没有心境相衬,美景也只是过眼云烟。”
叶南微微一愣。
厉翎解释道:“赏月,赏的不是月,而是伴在身边的人。”
叶南心中一颤,抿嘴笑了,也抬头看向银盘般的月。
周围静了下来,夜风徐徐,吹不散那满月的温柔光芒,这一刻,薄光轻轻覆盖在彼此的心口。
或许两人都依稀记起,少时他们也曾在苍梧山上的瓦房屋顶上,一起看向了天边的月亮……
那个时候,夜色朦胧,星斗稀疏,一弯晦月如钩,他们谈得却无关风月。
厉翎刚温习了一日功课,出来散步,月色灰蒙地洒在路上。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手臂还未放下,便猛然一窒,余光瞟到了对面的屋顶。
檐角一道黑影晃过。
一人单脚踩在屋脊上,白色衣袍在夜风里鼓胀着,每一次跳跃都让瓦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昏暗中看不清那人面容,只凭那身晃眼的白,与那副跳脱的姿态,厉翎便知是叶南无疑,悬着的心刚往下落了落,鼻尖却钻进一缕淡淡的酒气。
他抬头,有着压不住的无奈:“三更天在屋顶撒野,不怕师父拿戒尺抽你?”
叶南闻声回头,兴奋地勾了勾手指:“厉翎,你上来!”
厉翎听对方那微醺的语态,有些愠怒,“快下来,我接住你。”
叶南蹲下来,酒气扑面而来,他晃了晃手里的笔,“你瞧这月亮像什么?像不像袁国被战火啃缺的饼?” 说着,他用手戳着瓦片上的裂痕,“昨日山下来人说,景国又屠了袁国半座城,百姓哭喊声传了好几里。”
厉翎的手骤然拢紧。
他从未见过叶南这样,平日里总是肆意轻狂的少年,此刻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悲。
“叶南笑苦着,低声质问,“厉翎,我们学成后会怎样?”
“乱世中人如浮萍,百姓多苦,何人能求安生?你我学成归去,不过是各自父王手中的剑。”
叶南笑了,笑声被风撕得破碎,“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家,面上维持着虚伪的和平,却暗中却策划着吞掉对方?到时候我刺向震国边境,你砍断骁国粮道。”
他猛地站起来,衣襟扫落几片瓦当。
厉翎看见他晃了晃,连忙跃上屋顶,想去扶叶南,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叶南干笑了几声,看似疏狂无羁,语气却显得格外落寞。
“等那时,你还会记得我们之间的情谊吗?你,我,对,还有白简之,利益之下,终究有兵刃相见之时。”
厉翎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叶南,这些话他从来没听叶南提过,不知道对方是在胡言乱语,更或是醉酒吐真言。
一阵风起,吹动了叶南墨色的长发,他身形挺拔如青竹,衣袂飘飘,手中的毛笔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那屋顶的青瓦之上。
“我要画个圆月亮!”
少年抓起腰间酒壶灌了一大口,“月圆人团圆,我要画天下太平,画百姓能枕着谷堆睡觉,还要画……”
夜风突然变大,将叶南的发丝吹得糊住眼睛。
厉翎上前一步,伸手替他拂开,触到他脸颊时才发现一片滚烫。
叶南歪了歪头,就着泪光,问:“你要和我一起画吗?”
“你醉了。”厉翎想夺下毛笔,却被叶南死死拉住手腕,“厉翎你看!”
叶南指着残月,声音渐渐哽咽,“袁国那个被屠的城,叫泽阳镇,我小时候跟着母妃去过,镇口有棵千年老树,往里看去,一条街都是商铺,熙熙攘攘的……”
厉翎望着他濡湿的睫毛,突然想起数日前密报里写的 “景军屠城,积尸盈路”。
那些冰冷的字迹此刻都化作叶南眼中的泪,砸在覆着薄霜的瓦片上,如此荒凉。
愣神间,一个酒壶塞进了厉翎面前,叶南大声道:“来,一起喝!”
厉翎看着壶口,喉咙滚了一下,被蛊惑般地,他接了过来,猛闷一大口。
“师父泡的药酒?”厉翎擦了擦嘴。
“对,我偷的!”叶南拍了拍胸脯,得意得笑。
他拉着厉翎坐下,将手中的毛笔扔给了对方,“来,你给本太子把那月亮给画圆了!”
“呵!”厉翎乐了,看着叶南张牙舞爪的下命令,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猫。
“怎么不画啊?”叶南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多少人在战争中失去至亲啊,厉翎啊,我们补画上它,这世间便没有分离了,对不对?”
厉翎嘴角慢慢地收了回去,他想说“乱世本就如此,兵荒马乱,生灵涂炭,朝不保夕”,可这都到嘴边的话,却活生生地被叶南清澈与渴望的眼神憋了回去。
他触碰到了叶南的手臂,发现对方在轻轻地颤抖,那种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或者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天悯人。
叶南的眼中,映着山河波澜与百姓苦难,叶南的心中,装着天下苍生,以及那不可磨灭的信仰。
厉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在乱世,同命相连,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共鸣。
此刻,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时间陷入了静谧的深渊,蕴含着无尽的信念。
“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不再怕兵荒马乱。” 叶南双手撑在瓦上,声音笃定,“我要他们春天能种稻,秋天能收麦,我要让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再无兵戈相向!”
他忽然转身,问:“你呢?震国太子,你想做什么?”
厉翎看着他瞳孔里晃动的光,那光里有他从未说出口的野心,也映着自己藏了太久的锋芒。
他眼中有火在燃烧。
他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太子,而是化身为了一只振翅高飞的熊鹰,注定要在这乱世中翱翔天际,俯瞰苍生,定鼎乾坤。
“我要建一个统一的太平王朝。”
厉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炸开,“如你所愿,一个没有刀刃相见,没有流离失所,春播秋收,九州共守,连边界的野花都能安稳开一整年的王朝。”
那一刻,姽满子 “乱世需用重典” 的话音仿佛从地图裂缝里钻出来,与叶南的期盼撞在一起,在他骨血里燃成燎原之火。
寒月为鉴,星光为盟,铮铮誓言划破乱世的长夜阴霾。
叶南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在颤抖,那不是醉酒的晃,而是理想破土而出时的共鸣。
乱世中两颗跃动的心脏,在凉夜里彼此照见。
可两人的豪言壮语,终还是被匆匆赶来的姽满子打破,双双被撵了下来,还被罚跪了一柱香。
据说,是白简之揭发了两人私相幽会。
“想什么呢?没想到我会帮你讨太子位?”厉翎冲他笑了一下。
叶南回神,扶额笑了,“我没想到你早就在布局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天降祥瑞,还是用重金试探骁国重臣?”
厉翎知道叶南并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但若他一早就向叶南坦白,叶南指不定会阻拦他,可他厉翎从不是一个错失良机之人。
“小南,我厉翎绝不诓骗你,只是我知你性子,你不爱争抢,可这骁国太子位,明明就该是你的。”
叶南眼梢含笑,手覆上了厉翎的胳膊,打趣道:“你步步运筹帷幄,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厉翎的目光在手臂上停留了片刻,那份温柔透过衣衫,直抵心底,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热,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无论你如何肖想我,”抬眼间,他与叶南的目光相交,“或许这太子位你不想要,或者你根本不在乎,但那是属于我的诚意。”
叶南忽然笑了,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洗去了往日几分若有似无的退让,倒添了些锋锐的亮。
“从前总觉得,不争便是仁。”他望着厉翎,诚恳地说,“直到看见你为我攥紧拳头的模样才懂,真正的庇护从不是退避,而是勇敢。”
他挺直脊背,周身仿佛有光在流动:“我不迷信所谓的天命神授,我相信能者得天下,如今,叶允荒诞无能,我认为自己有责任重振这方土地,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也更有资格来庇护我的国民。”
“所以,我很感激,谢你推了我一把,”叶南一字一句道:“我的殿下。”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温汤氤氲,如同一幅深邃的画卷。
厉翎轻轻地揽叶南入怀,宛如护住他唯一的珍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柔软承意的叶南。
“你是对的,大一统才能真正地结束人心的分裂,”叶南呼出一口气,柔声道,“这世间,所有的慈悲都应建立在雷霆之上,我不在意脚下这片土地姓不姓叶,我只盼望着人间海清河晏,少些悲离。”
“小南,” 厉翎忽然轻笑,带着独有的意气,“你就是我命中唯一的玉叶金柯。”
你要人间海清河晏,我便想为你荡平乱世,你嫌月亮残缺,我就要亲手画圆。
叶南呼吸一滞。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厉翎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觉得心跳得比年少在屋顶作画时还要剧烈。
夜风裹挟着两人交缠的呼吸。
外间伺候的下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尽,连廊下的宫灯都灭了大半。
唯有院角那池梨花水,映着天上的圆月,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投在水面上。
当厉翎的唇轻轻落下时,他尝到了对方嘴角名为心动的滋味,如此甘甜。
叶南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满池的月亮都被你吓跑了。”
“跑了再捉回来便是。”
厉翎的手穿过叶南的发间,抓住了一缕滑腻的青丝,像握住了整池晃动的月光。
叶南仰起的侧脸绷出好看的弧度,喉节轻滚,带起喘息,池边垂柳被风吹得轻晃,枝条扫过水面,把那轮圆月搅成碎银。
厉翎解开衣襟的动作很慢,指腹擦过他胸前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
他的手往下探,隔着薄薄的中衣,轻轻按在叶南发紧的腰侧。
那里的肌肉在颤,却乖乖地没再挣扎。
渐渐地,池里的碎月晃啊晃,晃得叶南的呼吸越来越乱,最后只能攀着厉翎的脖颈,把所有细碎的呜咽都藏进他的怀抱里。
风穿过柳梢,吹得水面泛起涟漪,倒像是在应和他腰间渐重的力道。
叶南的手像要抓住点什么,又在他加深的吻里松了力道。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满池的荡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池水的清新气息,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心跳声在静谧的夜空中激荡回响,奏响了一曲原始的乐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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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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