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账后转出几个披甲的士兵,为首的正是他派去巡营的秦岳,他们单膝跪地,对叶南马首是瞻。
叶允看着那些曾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兵卒此刻齐齐垂首,目光全黏在叶南身上,心头像堵着团火,大喊道,“他们是我骁国的兵,凭什么?”
他指着秦岳的手,气得发抖,“秦岳!本公子待你不薄,你竟敢背主!”
秦岳抬头,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充满了恨意,拎着叶允到了账外,营帐外已经集合了全体士兵。
秦岳大声质问:“去年景国来犯,是谁不顾城中这么多百姓的死活,独自跑了,若不是公子南带领大家顽强坚守,骁国现在怕是早就没了,我秦岳的兵,只认有骨血的汉子,不认你这种拿弟兄家眷当筹码的鼠辈!”
这下叶允算是彻底明白了:“你们……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叶南也踱步出来,摇头道:“叶允,坏事做多了,因果总有报。”
叶允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狗,扑过去要撕打叶南,却被亲兵死死按住。
“疯了!你们都疯了!” 他的声音里掺了哭腔,却还梗着脖子嘶吼,“你们妻儿还在都城!我是父王亲封的二公子,将来的骁王!你们反我,就是反骁国,我让父王诛你们九族!”
“厉晋发兵前,扣了士兵家眷当人质,这事丞相已在信中说清。”
叶南轻笑一声,将安天遥的密信扔在他面前,“丞相说,他已联合三位老臣在王宫周旋,在我回去之前,保他们平安。”
帐中士兵们握着刀柄的手指齐齐发狠,有人猛地攥紧了拳头,还有人眼睛已经血红,烛火晃过他们紧绷的脸,呼吸声粗得像拉风箱。
叶南环视士兵:“若国君昏聩,权臣跋扈,连将士家眷都视作筹码,这样的国君,德不配位!这样的国,这样的君,值得你们用血肉去守护吗?”
“不值得!” 人群里爆发出吼声,随后,迎来更多的共鸣。
“追随公子南!”
“追随公子南!”
“追随公子南!”
士兵们纷纷拔刀,刀锋映着烛火,将叶允的脸照得惨白。
他看着那些曾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士兵此刻目露凶光,终于瘫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哥,我错了,我是你弟弟啊,太子位我不要了,你放我一条活路!”
叶南看着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只对薛九歌递了个眼色。
薛九歌拎着药瓶上前,用手捏住叶允的下巴,将药粉灌了进去。
不过片刻,那哭喊便像被掐断的弦,叶允晕了过去。
“这药能让他昏睡好几日。”
薛九歌让人取来叶南的外袍,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给叶允换衣,青纱罩住头脸时,那身形竟真有几分像叶南。
“秦岳。”叶南下令,“你让手下最机灵的小营长,带五十铁骑,三更出发往景国与螣国的边界去。”
他指着昏迷的叶允:“遇人拦截,不必死战,假意周旋便弃了他,其他的,你带小营长来,我得亲自交代。”
秦岳抱拳时甲叶铿锵作响,嘴角咧开个硬邦邦的笑:“得令!”
“薛九歌。” 叶南将腰间厉翎给的令牌解了下来,扔到对方手里,“五万骁国铁骑暂归你调遣,与震国兵卒同饷同功,军纪严明者赏,违纪者军法处置。”
薛九歌接住令牌,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沉声道:“末将定不辱命!”
风卷着远处的厮杀声掠过帐顶,叶南远眺:“九歌,今晚风势不小,东南风。”
薛九歌的目光落在帐外摇曳的树影上,“景国打了一日硬仗,今夜必定松懈,他们营盘离咱们不过五里,正是偷袭的好时候。”
叶南点头,“火油带足了?”
“带了五十坛,弟兄们都裹了湿布。”
“很好。”叶南眼底掠过一丝光,像暗夜中骤然亮起的星。
……
三更后,景国的营盘,只剩下零星的火把。
大战之后,整个军营疲惫不堪,连守夜的士兵都在抱着长矛打盹,谁也没注意到芦苇丛里钻出来的黑影。
薛九歌只带着五百亲兵,轻装上阵,踩在草地上悄无声息。
“投!” 他压低声音吼了句,手臂挥出的瞬间,五十个火油坛陆续划着弧线落进景国帐篷最密集的地方。
火折子抛过去,火苗 “腾” 地在夜风下窜起丈高。
火龙顺着帐篷的帆布蔓延,噼啪的燃烧声里混着惊惶的叫喊。
“敌袭!”
“敌袭!”
“有敌袭!”
景国士兵的吼声刚起,就被箭雨钉在了帐篷柱上。
薛九歌提着刀冲在最前,后面全是弓箭手护卫,而刀锋劈开帐帘的瞬间,正撞见个披散着头发的景国副将,对方刚摸到剑鞘,就被薛九歌一脚踹翻,刀尖抵在了咽喉上。
“西边有敌人!” 景国其他营里传来惊慌的传令声,可还没等他们调兵,北侧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秦岳带着五万铁骑奔踏而来,长矛挑着燃烧的草捆,在营盘外围放起第二道火墙。
虞国城楼上的厉翎一直盯着景国方向,当火光染红夜空的刹那,他猛地拔出佩剑,大声命令道:“开城!”
城门轴转动的 “嘎吱” 声混着震天的鼓点,十万震国大军像股黑色的洪流冲出城门。
厉翎的长剑直指景国主营,马蹄踏过护城河的石桥,他身后的士兵举着火把,将通往景国营盘的路照得如同白昼。
“是震国的厉翎!” 景国士兵望着西方与北方烧红的夜空,又瞥见东边奔涌而来的铁甲,瞬间慌了神。
三路队伍形成夹击。
景国士兵在火与箭的夹击下阵脚大乱,混乱中,很多士兵扔下兵器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却被迎面而来的箭雨射穿了后背。
也有人高举军旗试图重整队伍,却被薛九歌一箭射落旗杆。
战旗轰然倒地,如同景国溃败的命运宣告,彻底摧毁了景国士兵们最后的抵抗意志。
“往回撤!快撤!” 景国大将的吼声被淹没在火海里,他刚爬上马,就见支冷箭射来,钉在马的前蹄上。
坐骑痛得人立而起,将他甩在地上,他顾不得这么多,慌忙将旁边的一名副将扯下马,自己骑上去逃命去了。
年轻的士兵举着弓,将刻了赵五姓名的箭囊里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穿透一个景兵的肩胛,他哭着笑了,“有十亩地了,赵叔,你家有十亩地了!”
风还在刮,火还在烧。
景国的残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南逃,远处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正从这场厮杀里钻出来。
景国大将捂着小腹的伤口,血染透了半边铠甲,每一次颠簸都疼得他牙咧嘴。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稀稀拉拉跟着的兵卒,个个丢盔卸甲,连旗帜都折了杆。
“将军,我们要往哪儿走?” 身边的亲兵声音发颤,手里的长矛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
大将叹着气,没说话。
三十万铁骑出征时何等威风,如今只剩这点残部,回景国怕是连全尸都保不住。
景王暴戾,战败之罪,轻则剜眼,重则凌迟。
他勒住马缰,望着雾蒙蒙的前路,突然生出投河谢罪的念头。
就在这时,前方林子里转出队人马,大约百十来号,带着辆盖着青布的马车,正贴着路边急行。
为首的小营长周奎见了他们,脸色骤变,本能地将马车往身后挡了挡。
“站住!” 大将猛地提气,沉声问道,“你们是哪路人马?”
小营长周奎握紧了腰间的刀,强作镇定:“路过的商队。”
“商队?” 大将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人腰间隐约露出的甲叶,“这荒郊野岭,哪来的商队?我看是震国的细作!” 他一挥手,“给我拿下!”
景国残兵虽疲,对付这百十来人却还够格,周奎等人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 “仓皇” 后退,弃了马车,临走时还不忘落下骁国令牌。
“报!”应是骁国人,呈上捡到的令牌。
景国大将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跳下马,几步冲到马车边。
青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人影。
白袍罩身,青纱覆面,虽看不清脸,那身形却与传闻中极像。
“是叶南!” 一名副将失声喊道,“听说他中了蛊毒!”
大将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早知道其中奥妙,螣国与景国暗中联盟,螣国让出虞国之利,唯一的条件就是景国将叶南护送至国界,虽然想不明白为何骁国人接应到了叶南,但对他而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若能把人带回去,别说战败之罪,说不定还能得笔重赏,螣国国师白简之看重他的师兄,若是能进一步联合螣国,亦或是要挟螣国,主动权掌握在了景国手里。
他伸手去掀纱帘,刚触到布料,就被车里的人瑟缩了一下。
想来是蛊毒发作,正难受。
“没错,定是他!” 大将眼中闪过狂喜,挥手道,“把马车护住,快回景国!就说我们擒获了叶南,立了大功!”
残兵们顿时来了精神,簇拥着马车掉头狂奔,连伤口的疼都忘了。
谁也没注意,那“叶南”的双手握了握,却因药劲未过,只动了动就垂了下去。
小营长周奎带着人继续前行至螣景边界,马蹄刚踩过界碑,前方雾气里突然浮出一队黑影。
黑衣骑兵的盔甲在雾气中泛着冷光,为首者的铁盔遮住了整张脸,只从面甲缝隙里透出两道阴鸷的眼光,一声 “站住” ,砸得人耳膜发疼。
周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时膝盖陷进潮湿的泥土:“想必是国师麾下的大人。”
他声音压得低,很是恭敬,“我等是骁国部下,虞国战乱,公子南重病,是震国太子让我们护送公子南来此,但就在刚才,景国他们人多势众,抢走了马车。”
“废物。” 铁盔下飘出的声音沙哑,却比怒喝更让人脊背发寒。
周奎的额头抵着地面:“小人无能。”
铁盔微微转动,似乎在打量他们身后的来路。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简短如刀:“追。”
黑衣骑兵的马蹄声轻得诡异,像一群掠过地面的蝙蝠,让小营长平白生出一身白毛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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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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