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5年的4月,安晏和萧娅娅彻底分手了,两个人从恋爱到分手,只有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在这一百天当中,真正快乐的日子寥寥可数,大部分的日子都给安晏留下了可悲的回忆。直到他和萧娅娅正式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他心中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才得以完全释放,至于说他的所作所为,对萧娅娅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也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淡忘和愈合了。
回到家中,安晏便给甄妮发了短信,把自己和萧娅娅正式分手的事情告诉了甄妮,甄妮一直没有回他的短信,这一点,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和萧娅娅分手后的第四天,他从一个久违的沉眠中醒来,连日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似乎稍有缓和,关于萧娅娅的那些尖锐的回忆,也暂时被压在了心底。那个夹风带雪的冬天总算是过去了,他所期盼的风光明媚的春天终于来了,房间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让人无比惬意,他愉快地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四月该有的早晨。又想到自己又恢复了单身生活,他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个毫无来由的笑容,
可是,这样的愉悦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上午的十一点,他突然接到了甄妮打来的电话,甄妮说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他。
安晏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一下就想到了夏如雪,于是问道:“你打听到夏如雪的消息了?”
“我听说了一些,不多,但很可靠,你确定要听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关系的,你快告诉我!”
“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们面谈吧,这样比较好一些。”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在哪儿见面?”
“我今天没时间,明天一早,我会去书店找你,我们不见不散。”
“那好吧,我会一直等你。”
2.
放下电话,安晏立刻换了衣服,一刻不停地赶去了书店,此时刚过正午,距离和甄妮见面的时间至少还有18个小时。
整个下午都无所事事,安晏坐在书桌前做着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打发着难熬的时间。起初,他在翻看一本美国诗人的诗集,那本诗集年代久远,封皮破败,扉页早已泛黄,那是一个寂寂无名的诗人的毕生心血,既无盛名,也无恶名,通篇都是无人能解的胡言乱语。也不知是怎样的际遇,这本诗集竟然流落在安晏手中。他随手一翻,一首诗赫然映入眼帘,他随便读了两句,就领略到了诗中的曼妙,情不自禁地将翻译后的中文誊抄在了一张稿纸上:
高原上的黄昏就像是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血腥和恶臭中带着温情和关怀,
开始认为爱情比生命更完美,
可结局没有把死亡延续下去。
一生本该有太多故事,
因无知爱情,
被刻意删改了情节,
因为改变太多,一切都变成假的。
你曾经出现在一个让人站立不稳的车站,
铁轨上搁浅着一艘正在腐烂的白帆船,
黑暗的礁石挤进一个人的空想,
其中还有一个不信命运的绝望少年。
手捧着厄运的果实一直在黄昏中等待,
夕阳笼络一切,我们永不相遇。
读罢自己亲手翻译的诗句,一股寒意掠过脊背,这首诗仿佛是他命运的谶语,带着不详的预兆。他赶紧将书合上,一把丢在身后的角落里,又将自己翻译的手稿撕得粉碎。接着,他又重新摊开一张纸,开始用圆珠笔在纸上胡写乱画起来,他画的都是些不知所以的东西,很抽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画竟然有了具体的内容,一片黄昏,一个空荡的站台,远处浪潮汹涌,暗影下立着一个孤独少年......端详这自己的‘画作’,他不禁全身颤栗,只因为这幅画和刚才的那首诗有了某种暗合。墙上的机械挂钟响了七下,黑暗渐渐渗透到了书店每一个角落,安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去打开书店的灯,突然发现一个过路的行人站在店门外,向书店里探头探脑,他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因为,在一瞬间,他误以为那个人是萧娅娅。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萧娅娅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书店,他每晚在此等候的人也是萧娅娅。但是今晚除外,他等的人是甄妮。可是,萧娅娅还会不会来?他想,他们已经分手了,决裂了,萧娅娅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但是万一呢?万一萧娅娅又来了,他又该作何反应?该和对方说什么?不必要的担心让他坐立不宁,他没有开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会儿望着门口,一会儿又望着时钟,上面的指针模糊难辨,不安的情绪几乎令他崩溃,直到九点的钟声敲响,他所担心的那个萧娅娅一直没有露面,他所期待的萧娅娅也没有露面,他这才满怀失望地放下心来。
他打开书店的灯,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无意间瞥见书桌上还放着的一本书,书名叫《陌生之泪》,他突然想起来,这正是他当初和萧娅娅约会时,无意中提到的那本书,他当时推荐给萧娅娅去读,但是,却一直没有把书拿给萧娅娅,而是一直摆在自己的书桌上。他拿起书,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从头至尾认真读了起来,小说的故事情节带着安晏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又阴冷的黑夜,结尾处的恐怖情节,又带着他走进了第二天的黎明。
一夜的疲累再加上清晨的寒意,再加上书中情节的震慑,安晏突然浑身哆嗦起来。越近天明,天色越黑,越是接近和甄妮会面的时间,时间却越发的缓慢。在这个清冷的早晨,一切都仿佛停滞了,太阳在地平线下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可就是不愿露面。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对他隐瞒了什么,总觉得有个人近在咫尺,却要故意躲着他。种种可怕的猜想悉数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久久挥之不去,但是,他又有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事情的本来面目即将展现在他的眼前。
安晏不禁在想,甄妮今天来,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希望是好消息,比如夏如雪身心无恙,事业有成。他也渴望坏消息,辟如夏如雪依然单身。但是,如果都是好消息呢?他又该怎么办?是的,他仍然要见她一面,送上一句无关痛痒的祝福,然后今生今世永不相见。但如果她没有结婚,他要不要再一次向夏如雪重提旧爱?要不要再冒险求一次婚?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会那样做。
想到这里,安晏全身一震,一夜的疲劳和困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看向了窗外刚刚破晓的天空,黑暗正在消退,东方的天际开始泛出红晕,月亮渐渐地收敛了皎洁的光辉,灰白的轮廓,像个营养不良的病人。
3.
就在这时,书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阴冷的空气裹挟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安晏回了头,呆滞的目光落在了来人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眼睛里现出了渴望的光芒。
来人正是他苦等了一夜的甄妮,安晏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甄妮的面前,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在书店等了你整整一夜,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甄妮没有说话,但她神情严峻,书店里那些陈年旧书的霉味儿让她感到窒息,她记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书店并不像现在这般颓败。她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儿真像个监狱!你说你在这儿呆坐了一整夜?”
“是的,我睡不着。”
甄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一夜没睡,我今天中午就要和陈杰飞尼泊尔了,走之前,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甄妮,不要再和我兜圈子了,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关于夏如雪的事情。”
“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陈杰不让我说,可是,我于心不忍。可是,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又在想,我来你这里,到底应不应该,因为,这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关系,你说吧,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安晏觉得,经过了好几个月的心理斗争,他此时完全可以接受夏如雪和别人结婚的消息,这不是什么难事,确定了,反而是一颗石头落地了。
甄妮在书桌旁的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他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安晏,久久没有开口,安晏突然紧张起来,他也察觉到,事情远不是夏如雪要嫁人那么简单,他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只能紧张地等待着甄妮宣布最终的答案。
“安晏,其实……她现在就在青城,但是,她......快要走了。”
“夏如雪在青城?”安晏猛地站起,激动地问道:“她在哪儿?我能不能去见见她?”
“我也不知道,你先看看这个。”甄妮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她现在具体的地址。”
安晏一把抢过字条,颤颤巍巍地将字条展开,看到那个奇怪的地址,他不禁大叫道:“首府医院?为什么是医院?”
“她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安晏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他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纸条,大拇指已经在纸条上戳了一个窟窿,他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焦虑,所有漫长等待带来的疲惫,都坠入这个无底的窟窿里。过了很久,他再次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于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甄妮,说道:“这不是你的玩笑话吧?。”
“我倒是希望这是玩笑话,但是,这就是事实,我这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甄妮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夏如雪的一切都告诉了安晏,安晏瘫坐在椅子上,早已成了一尊石雕,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甄妮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我得知夏如雪人在青城,我就四处打听她在青城的栖身之所,在去尼泊尔之前,我总算帮你找到了她。对不起,安晏,给你带来了这样不幸的消息,我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而不是从此心灰意冷。”
那个石雕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
甄妮继续说道:“安晏,和过去说再见吧!虽然我给了你她的地址,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别去找她,你们的感情早就没了,虽然她还活着,但是,对于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石雕终于开口了:“她当初和我解除婚约,会不会是因为她生了病?”
“你……你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甄妮接着说道:“她和你解除婚约一年后,才生的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一个人生病,最先预感到了不是医生,而是自己......她一定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当时,我觉得是她绝情,现在看来,是我太绝情了,我居然什么都没问,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晏,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去尼泊尔,你不用去登山,就当是散心好了,也许,从尼泊尔旅行回来之后,一切都过去了。”
“谢谢你,我现在哪儿都不能去,我别无选择,我得去找她,我得想办法救她。”
“救她?你拿什么救她?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中医还是西医,专家还是教授,都试过了,谁都无力回天了。和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发霉的地方,离开青城,想开一些。”
“我哪儿都不去!”石雕的眼睛里,居然落下泪来,恍然之间,好像老了几十岁。
甄妮咬了咬牙,发狠地说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尼泊尔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陈杰会在加德满都等你。”甄妮说完,便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尊石雕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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