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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云柏知猜这位落难的金丝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吃过苦,因为他对着一桌子野味面露难色。

到底是主仆十几年,赵如知道谢明不爱吃这些荤腥,他无奈笑道,“殿下,明日我给镇子上给你买些薏米,殿下受伤不宜油腻。”

“明日?”云柏知把筷子“啪”的一声放下,“明天他说什么都得走,没有明天的饭食了。”

谢明的伤口似乎隐隐作痛,脸上被云柏知划出的细小伤痕,更是一阵刺痛,立刻道,“说的对,你我如今已不是主仆,今日已是多有打扰。”他忍着恶心夹了一块油腻腻的肉吃了下去。

一个大高个儿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委屈。

看他这样矫揉造作,云柏知嫌弃了一瞬。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赵如吃着吃着同谢明攀谈起来,谢明好奇道,“赵如你不是此生不愿再娶妻了吗?”

“这是为何?”一直不吭声的云柏知忍不住问道。

似乎看出来云柏知对赵如颇为上心,谢明故意多说了赵如的事情,只字不提自己的事情。

赵如有些尴尬道,“不过是年少轻狂,柏知你多吃点。”

“不若夫人先与我讲讲如何与赵如相识的。”谢明一双桃花眼望过来,似乎含情脉脉。

美色当前,倘若换个定力不好的女子,可就看着脸全盘托出了,可惜谢明一出美人计遇到了铁石心肠的云柏知。

云柏知喝下一口酒,眼神往谢明腰间瞥。

谢明立刻双手抱在胸前,故意柔弱道,“还请夫人自重,用身子交换这种事情我可不做。”

云柏知目瞪口呆,“我就想要你腰间的金镶玉。”

“夫人别在意,殿下打小就这样,”赵如连忙道,“殿下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知被先生说了多少次还屡教不改。”

这话说的,倒是云柏知不大度似的,可一看赵如面露哀求,清秀的脸上一道伤疤。

手指轻轻抚摸了上去,云柏知轻声道,“我怎好叫你为难?”

她最初看上他,不就是因为他的清秀容貌与沉稳气质,以及脸上伤疤带来的隐隐自卑感。

赵如笑道——他从前可不爱用这张毁容的脸笑,“多亏了殿下,若非殿下阻止我自戕,我也不会有幸遇见柏知。”

一时间,席间其乐融融。云柏知以为明天谢明离开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地,她继续和赵如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不是晚上云柏知做了一个梦的话。

在梦里,谢明离开后,赵如毒杀了她,然后**,顺便一把火烧了这间屋子。

在梦境里,赵如毒杀她之后,泪流满面道,“柏知,殿下于我有再造之恩,若非殿下,我也不能活下来,殿下于我不仅是殿下,更是兄弟,我不能让他有任何丢失性命的风险……”

赵如害怕云柏知告发谢明的踪迹,过于离谱,云柏知一时间顾不上生气。

梦境里,云柏知死后便是第三视角继续观看梦境。

预知梦太过真实,云柏知醒后已是大汗淋漓,她下意识要去喝酒,被赵如无意识地揽住腰。

若是平时,云柏知还会揽回去,可惜她现在毫无心情,她扒开他的手,轻声穿好衣裳出了门。

如果这是第二次预知梦,云柏知心下骇然。

谢明自追杀以来都睡得不安慰,同侍卫失散还走投无路,说实话,谢明感觉无论何时都会有人突然刺杀他。

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只是一瞬间,谢明悄悄把手伸向床边的佩剑,须臾便起身一剑过去。

那人动也不动,穿着罗裙如同鬼魅一般站定。

“别激动,”云柏知面无表情道,“我是来找你商议事情的。”

剑身堪堪停住。

哪怕再迟钝,谢明都察觉出不对劲来——赵如这妻子,是否胆子太大了点?

白日里认出他是通缉犯不仅不害怕,还拿着短剑和匕首过来,并且对他皇子身份毫无情绪,似乎只是不想被拖累的样子。

今夜又是这般好胆色,谢明收了剑,起了兴味道,“娘子半夜入我房,可是腻了你家夫君,前来同我同度良宵?”

“其实,以你的姿色,也不是不可以。”云柏知笑眯眯地把剑身推开,在月色中凑近男人,她倒是穿戴整齐,可谢明还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里衣松松垮垮的,稍微低眼就能看见洁白无暇的胸膛。

云柏知瞧了一眼,只觉和赵如不一样,大概是赵如做过护卫的原因,上半身的旧伤很多。

倒是个不安分的,谢明索然无味,但面上还是露出笑容,“**一刻值千金,正巧在下夜不能寐,何不……”他伸出手钩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拉,没拉动。

“你根本不在乎赵如,”云柏知收起笑容,觉得厌烦起来了——太容易看透了,“只是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低于他,所以你更加不在乎我,可是一个能解闷的女人的地位,显然高于了赵如,所以你今夜没有推开我。你在害怕吗?”

在漆黑的夜里,云柏知像是蛊惑人心的精怪,她慢慢凑近在他的耳边轻语,似乎害怕在这荒郊野岭,被人听了这几句话去。

“是的,因为你害怕,你此时正被通缉着,这里是边陲之地,你从前是皇子,一路被逼至此地,一定吃了很多苦,现在你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走投无路之际,刚好遇见了我丈夫,对不对?”

谢明猛地拉了一下她的腰带,云柏知贴近他的胸膛,并不慌张。

“你到底是谁……”谢明手臂青筋暴起,语气却十分暧昧——主子绝不能让奴才发现可以牵动自己的情绪。

云柏知懒懒道,“不如还是说说殿下吧,殿下说明日去找邱城守,堂堂城守排在赵如之后被你求助,说明你不确定,不确定对方是否还站在你那边。倘若邱城守已经背叛了你,那你进了人家地盘,便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逃,所以殿下,真是彻头彻尾的豪赌啊。”

这声音就像鬼魅一般阴魂不散,“你一定是走到了我无法想象的末路,所以你明知是豪赌,还是要去。”

凉气刺骨,谢明身着里衣,却感觉自己像赤身**地面对着云柏知。她说的一点不错,如今谢明真是一点路都没有了。

但云柏知无权势,纵是猜到了,那又怎样?他大可以杀了她再离开,谢明轻轻蹭了蹭她的衣袖,再次镇定下来,声音魅惑,“所以呢?姑娘背着夫君半夜寻我就是说这些吗?”

“殿下,我同你做个交易如何?”云柏知撩起眼皮,“我愿意协助殿下,我能帮殿下很多。”

“而我只需,明日殿下假意离开,中途折返助我……”

“殿下,赌博只有坐庄的人赢,哪有赌客赢的道理?”

说得不错,但谢明不想显得被这人拿捏了心思,反问她,“正如你所说,我去找我的旧相识,是一场赌博,输赢几率对半开,我为何不赌呢?城守能给我的一定比你更多,你又怎知,我手里没有能牵制住邱城守的东西?”

他慢慢把玩云柏知的腰带,一圈圈把腰带缠在食指上,透过月光,那是一条湖蓝色的腰带,不是白日里她穿的那条。

什么情况下会夜间换白日的衣裳?不过是衣裳弄脏的情况下,而这女人又与赵如是夫妻关系……

谢明轻轻皱起眉头,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不是一半,”云柏知起身,不再趴在他的身上,“不到一成,殿下若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邱城守若没有叛变,为何镇上有一批人似乎笃定殿下来了这里,来寻你呢?”

“殿下,这里离城守驻扎之地不远,城守只需举手之劳,就可为殿下拖延时间,可殿下的通缉告示,依民女所见,到处都是呢。”

到底是一半的概率,还是不到一半,事实上,云柏知自己也说不定,但是一场赌博的概率是多少,端看说的人怎么说而已。

这话说得多妥帖呀,如果不是白日里云柏知想杀了他,那更是好听……

窗户缝隙的风撩过发丝,谢明把玩腰带的手一顿,他松开揽着云柏知的手,单手撑在床榻之上,仰头和云柏知对视,两个人对视,从彼此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

谢明很好奇,此人哪里来的见识与底气。

沉默半晌之后,谢明问,“要我假意离去再折返回来,为什么?”

一直淡定的云柏知露出一丝苦笑,“殿下明日折返回来就知道了,我家夫君视殿下为手足,殿下视他为草芥。我视夫君为珍宝,夫君视我为草芥。”

此时云柏知一口一个殿下,但敬畏之意不多,谢明起了心思道,“你怎知我视他为草芥?”

“不知怎的,”云柏知似笑非笑,“我虽没之前的记忆,但对你们这种人面兽心的达官贵人,可是熟悉得很呐。”

“尤其是你这种,我从不看错眼。”

说完,云柏知就离开了,也一并带走了,那一阵若有若无的草药清苦,谢明披上外袍,慢慢将刚刚把玩腰带的手凑近鼻翼,轻嗅。

他在云柏知转身过后突然问了一句,“我真的不算明主吗?回京之后万亩良田,数千豪宅,众多奴仆,我都能给你。”

这句话并没有让云柏知停顿半分。

他不是她心目中的明主。

第二日一早,谢明就收拾好东西离开,赵如给他收拾了许多行李,嘱咐了许多,又觉得不放心,要回屋给谢明拿点盘缠。

赵如离开后,谢明稍微一低头就看见云柏知的罗裙,腰间是昨夜那根湖蓝色腰带。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可那腰带像蝴蝶一样随着主人的动作舞动,从他手心滑过。

“自重些,”云柏知拿出匕首抵住他的腰,“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失手捅下去。”

谢明轻轻揉捻了一下指尖,恋恋不舍道,“我就闹着玩儿。”

很快赵如就拿着银两回来了,他把银两递给谢明,说实话,这点银两谢明瞧不上一眼,还是笑着接过,说以后再来看赵如。

“当年一别,五年后再见,如今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殿下,保重,”赵如郑重道,“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殿下来寻我就是,我就在此处守着殿下的故乡。”

合着不搬走不仅是帮主子守墓,还是方便旧主子找上门的?云柏知冷笑。

“那是自然。”谢明拍了拍赵如的肩膀后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谢明身影,赵如才回屋,转眼瞧见云柏知脸色不大好。

赵如讪笑道,“柏知柏知,我给你做麻辣兔肉好不好?毕竟殿下对我有恩,我知道柏知最是疼我了。”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菜式,云柏知扬起笑脸道,“还不快去?”

赵如进了厨房之后,云柏知笑脸落下,看来真的是第二次预知梦。

昨夜梦里,她就是吃完这一餐毒发身亡。

除了兔肉,赵如还熬了粥,云柏知拿起筷子可一口未动,赵如神色不变,云柏知突然说道,“我想吃点小菜,你去弄点。”

赵如不疑有他的样子,立刻放下碗筷去弄了,云柏知叫来旺财,把兔肉喂给它,狗狗吃得很欢,不过很快就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她没流泪,只是叹了一口气,对端着小菜目瞪口呆的赵如说道,“我没想到你真得狠下心肠。”

赵如放下小菜,眉眼像换了个人一样,“柏知……别怪我,我不能让殿下有事。”

“呸!”云柏知吐了口唾沫,“你自己要做‘忠仆’,别拉上我。”

赵如此刻真有暗卫的影子了,“柏知,来日九泉之下,我们再做夫妻吧!”

他提着长剑走向云柏知。

云柏知到底没学过武,吃了亏,堪堪躲过一剑后,喊道,“还躲什么,还不出来帮忙!”她话音刚落,一支暗箭带着风划过云柏知脸颊,直冲赵如命门!

箭矢刺入赵如头颅,血液飞溅,赵如死前瞪大双眼,看向从阴影处走出来的人——那是他视为手足的殿下,谢明一眼也未曾看向他,只是笑语盈盈地看向云柏知,“怎样?我这箭术可是大家指导,上过战场的。”

云柏知气喘吁吁道,“哪有战友快死了才来补箭!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出现!”

谢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这场面太过稀奇,他第一次见仆人为了不泄露主子行踪要杀妻,更何况他们已不是主仆关系了,几年前他就放赵如离开了。、

见过忠心的,谢明没见过这么忠心的。

尘埃落定,今天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云柏知心想,这会不会只是她做的梦呢?可惜身上的痛感都在真切地问候她。

她坐在椅子上歇息,谢明体贴地问道,“需要我为你处理伤口吗?这些细小伤口留疤就不好了。”

“不用管。”云柏知疲惫道,血液似乎溅到衣裳上了,有些恶心。

捡回理智之后,云柏知上前去合上赵如死不瞑目的脸,她走到厨房,果然看见了大量火折子,估计是赵如为了烧掉房子准备的。

“收拾一下,烧掉这里吧。”云柏知轻声说。

“嗯?”谢明歪头,发出疑问。

“赵如死了,瞒不了多久,这附近的猎户都认识我们,他死了我的嫌疑最大。”云柏知盘点家里有什么值钱的。

“看来你得和我亡命天涯了。”谢明幸灾乐祸。

云柏知看疯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我又没被通缉,只需换个地方换个名字就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多住几年,把自己混进去,不就行了,你又不行,除非你换脸。”

“毕竟你这张脸的画像,可是传遍了全国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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