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喝酒,云柏知爱喝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毛病。
去酒肆之前,云柏知还得买点青梅果子下酒。
卖果子的小二嘴碎,同云柏知胡咧咧,“最近城里多了许多通缉令,画像上的男子,画得可俊俏了,我家那口子回来都说,此人比我只差那么一点。”
镇里芝麻点事儿都能发酵起来,更遑论这些,这些通缉令,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通缉犯,来这边陲之地干什么呢?所以没人觉得这里会出现通缉犯。
云柏知只小心放好果子,嘴里附和着,“是吗?嫂子都同我说赵大哥你生得不错。”
男人总会觉得再帅的男人比之自己,总差一点。
这一点,云柏知觉得,赵如就不错,从不自夸自颜色,也不评判他人之样貌,少言少语。
官府贴的这张通缉令,城内到处都是,云柏知瞅了一眼,店小二只有一句说对了,这男子的确俊俏,小姑子们路过笑着说,“要是碰见这样貌的,要我后半辈子做工养活他都成。”
其他人又笑,“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恐真的教你遇见了,这穷凶极恶之徒,你怕是躲不及呢。”这话云柏知倒是认同——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小姑子不服气,“周围都是歪瓜裂枣,这种样貌的,哪怕不能做活,放在家里瞧着也能多吃碗饭呢。”
“要我说,这东食西宿才好呢。”另一个婶子笑着说,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谁也不觉得被重金通缉的犯人会来这边陲之地。
云柏知笑一下,继续往酒肆走去——她素日别的什么都不馋,就馋城东万家酒肆的好酒竹叶青,云柏知不肯苦了自己这张嘴。此酒香醇,一杯下去满口生香。
酒肆的掌柜姓董,前年招了个入赘的男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董掌柜继任后,先是改了父亲许人赊账的臭毛病,接着又是引进了各地的好酒,就连军营里的人都来此处喝酒。
云柏知是老客户了,她把酒囊递过去,打酒的功夫,见大堂两人身穿黑色锦衣,桌上注碗一副,盘盏两副,又见果菜碟各八片,水果碗三五只在旁,这些都不便宜。
大抵是无聊,云柏知多留意了一下这两人。
高个的男人只喝酒不吃其他,似乎不甚瞧得起这小店,董掌柜撇撇嘴,同云柏知嘀咕,“瞧不起我这小店来这里做什么,前面几条街不远处就是正店。”
正店是比较奢华的酒肆,达官贵人多去那处吃酒。
矮个男人不语,只一味喝酒吃肉,桌上一扫而空之后,才不屑道,“你懂什么,要吃好的,喝好的,就得来这种老店。”
“欸,你说,那人可能来这里吗?此处太过偏僻。”高个男人叹气,低声道。
云柏知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她常年出入山林同丈夫一起打猎,自己也会去深山采摘草药,视力听力自然不同寻常人。
只听矮个男人低声道,“你懂什么,此处是他老家,他受了重伤,陛下又在全国通缉他,他此时最想回到哪里,自然是叶落归根啊!”
这话说得不错,云柏知点点头,她没什么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但也是认同这个理儿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生面孔,怕是冲一个人来的。
买好了酒,云柏知最后一个目的地是药材铺子,她之前在那里寄卖的药材,想来也该结一结帐了。
铺子里也多了几个生面孔,赵掌柜的拿出账本给云柏知算账,脸色铁青,云柏知没忍住低声问了两句。
赵掌柜擦了擦冷汗,等生面孔走远之后才低声道,“云娘子,说不得,说不得。”
云柏知讪笑道,“我晓得,只是怕出了什么大事,毕竟掌柜的和我这靠山吃山的不同,掌柜的可是在这里开药铺多少年的。”
这话说得极为舒服,毕竟这赵掌柜的最得意的就是这家药材铺子。
也不由得嘴松了些,赵掌柜压低声音道,“你最近可要关好房门,最近不少生人来咱们这里,有不少达官贵人,瞧着是要找什么!县令家的管家张三你还记得不?”
云柏知点头,那可是仗着为县令家做事,买肉买菜都要占便宜的主,不少人背地里蛐蛐他。
赵掌柜继续道,“上次他去荷芳斋买点心,抢了人家最后一份,被那生人一鞭子下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呐!”
“那县令就没找人算账?”云柏知赶忙问道,这县令最是护短了。
“人是上午告官的,下午那管家就进了大牢关了三天,县令还说多关几天呢!”赵掌柜唏嘘道。
“打他那人是个生面孔,没人见过,似乎是最近来咱们这的,最近出现的生人,都这样有身份,咱们野燎镇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越是小地方,越是依赖于人情世故,赵掌柜一家能守着一份赚钱的产业三代,有的是智慧和关系。比如这县令管家入狱的事情,云柏知在外面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如今赵掌柜就这样说了出来,云柏知可不能白听,她从褡裢里拿出一小株的人参,递过去温声道,“掌柜的,这拿回去给嫂子熬点鸡汤喝,最是补身子。”
虽说是有名的疯女人,但做事情没得说,赵掌柜嘴里说着“这哪使得”,手上倒是实诚,接过去放好了。
如果说问心无愧,云柏知倒是没什么,但是她问心有愧,杀死周少爷的凶器还在家里埋着。
回程的路不好走,云柏知因为心事,熟悉的一程山路走得她心慌意乱,即便如此,她还是发现家里不对劲。
她没听见旺财欢迎她的叫声,狗鼻子灵,老远闻就能见她的味儿,会叫两声欢迎主人回家。难不成遇到山贼了?云柏知在树丛后观察自己住了几年的房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云柏知不敢猜想那是否是旺财或者丈夫的。
她深吸一口气,从衣服里拿出匕首,刀鞘丢进褡裢,小心翼翼靠走着,尽量不让自己踩着树枝之类,她家有一道后门,藏在一颗大树后面,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是用上了。
后门进去,云柏知屏住呼吸,透过暗门的小口,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男人,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云柏知冷笑——哪个不知好歹的贼人敢觊觎她家!
不过云柏知也确定了那血腥味来自陌生男人,她仗着自己熟悉自家,从墙上取下挂着的短剑,就这样冲了上去。
山中多猛兽,到时候尸骨往老虎常出没的地方一扔,泼上新鲜的血液和引诱猛兽的香料,过几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被啃噬过的尸体,谁看得出来是被谋杀的,还是被老虎吃掉的?
男人似乎没想到云柏知会出现,他**着上身,纱布缠满了整个腹部,拿起随身携带的佩剑挡下了这一剑,云柏知用尽了力气,男人手腕都在发抖。
短剑刺入床铺上,似乎有些拔不出来,云柏知果断放弃短剑,拿出匕首和人缠斗起来。
“可是赵如之妻?”男人连忙说道。
丈夫的名字?云柏知停住手,诧异道,“你认识我丈夫?”
男人收起剑,双手抱住行了一礼,云柏知打量了一下,此人风度翩翩,落魄也不损风度丝毫,举止不似平民百姓,周少爷比之都少了几分贵气。
这眼睛,这鼻子,这五官身姿,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熟悉……
男人还裸着,“今日叨扰,实属无奈之举,夫人……”
他话音未落,云柏芝已经又是一匕首下去了,“一个通缉犯有什么好说的!”
当她没记性么?这张脸,分明同她见到的通缉犯画像分毫不差!云柏知没学过武,但她下手狠,一股子不要命的姿态。
男子又顾着她是赵如之妻,一时间不好下死手。
他估摸着赵如很快就回来了,只需撑上一小会儿即可,谁曾想一会儿的功夫,云柏知已经制服他,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男子一时间哭笑不得,脸上还带着云柏知划过的细小伤痕,“夫人不杀了我吗?”
云柏知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我记得你赏金很高,倘若赵如不认识你,便拿你去换赏钱。”
“殿下!”赵如人未至,声先至。
谁曾想,一只脚踏进屋子的丈夫一脸惊恐道,“殿下!”他手里的药材瞬间落了地,带着刀疤的脸上满是慌张。
说实话,成婚几年来,云柏知从没见过赵如如此慌张。
还真认识?
云柏知有些遗憾——赏金没了。
赵如上前去连忙为男子解开绳子,男子披上外衣,似笑非笑地坐在床榻上,墨发垂下,相貌精致,端得一身出尘气质,衬得这间破屋子都华贵起来。
可惜一张嘴讥诮意味十足,“你何时娶了如此凶悍的新妇?差点你就见不着你家殿下了。”
赵如微微挡住云柏知,悄悄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匕首,满是无奈道,“当初我在此处归隐,本不想成家的,可是我遇见了柏知。”
肉眼可见赵如很喜欢云柏知。
结果男子浅笑道,“京城的王尚书家千金可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云柏知推开赵如,对着男子冷笑,“要再打一次吗?”她这次不会留手了。
赵如低声道,“不得无礼!你可知这是谁?”云柏知翻了个白眼,通缉犯呗。
男子似笑非笑,“她可是什么无礼的事情都干遍了,本王可这是头一遭教人绑成这样,令夫人手法可真是娴熟呢。”他说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云柏知坐下慢悠悠喝茶,不打断为丈夫解围。
赵如叹口气道,“柏知,这是当朝三皇子殿下谢明,也是我曾经的主家,当初一起在战场上和我出生入死。殿下年少便上了战场,可惜皇帝忌惮殿下军功显赫,使得殿下如今走投无路。”
成婚几年,云柏知第一次知道丈夫的身份,赵如原是谢明的暗卫,后来受了重伤本想自戕,谢明给了赵如重金,赵如便在此处为谢明生母守墓。
云柏知当初一眼相中赵如,就知道他不一般,他虽未猎户,但是吃穿用度不曾落魄,长相也是端正,穷人家哪里能有端正的样貌和一口好牙?
不过,云柏知总算知道为什么赵如不愿离开此山,合着给人守墓呢,云柏知有些烦躁。
她态度冷淡道,“我不知你贵为皇子,那你可知我是谁?”
谢明怔愣住,傻乎乎道,“……赵如之妻?”
云柏知下巴一扬,脸上傲气十足,“我是不世奇才,飘零半生,未逢明主,我在等我的明主三顾茅庐。”
“噗,”谢明嗤笑,“娘子好大的口气。”
此时赵如并没有说什么,谢明就知道云柏知这人平日里也这般狂。
云柏知并不恼怒,倒扣茶杯,语气冷漠,“鸿鹄不与燕雀多语,我不能让你连累我,明日一早你就离开。”
眼看着城里一大波人专门冲着他来的,傻子才留这人。
谢明也不恼怒,只是抬手制止了赵如的劝阻,微微颔首道,“是我叨扰了,我休整一夜后就离去——赵如,不远处驻扎的邱城守同我是旧相识,我明日去找邱城守。”
邱将军是驻扎在附近的边关将领,也是边关城池的城守。
赵如皱眉道,“殿下……”他家殿下何曾吃过这种苦?
如今谢明还受着伤,赵如借口熬药拉着妻子离开了,似乎还想再劝阻一下妻子。
出了屋子,云柏知冷着脸道,“他是通缉犯,今日我去城里有一大批人还在找他,你若是执意帮他,明日我们就和离。”
“否则到时候官兵找过来,我们都得死。”
赵如苦笑道,“看来是皇帝的人找到这里了,这些殿下同我说了,但是柏知,我自幼同殿下一起长大,殿下如同我的亲弟弟一样……”
“亲弟弟,”云柏知嗤笑,“人家落魄了还穿金缕衣佩戴金镶玉,你过去是暗卫,如今是猎户,你和人家谈兄弟情分?”
和谢明交手的时候,云柏知瞧得清楚,谢明腰间的玉佩镶金边,衣服是金丝线的,就连那佩剑上镶嵌的也是真金白银。
不过看着赵如的神色,云柏知叹气道,“一日,今夜一过,他明日就得启程离开。”
家里一日两餐,云柏知和赵如轮流来做,但是云柏知会点医术,于是她熬药,这一餐本该云柏知做饭,变成了赵如。
云柏知守着药罐子,手上也不歇息,不停用碾磨药材,直至药材变成粉末状。
“这是什么?”谢明不知何时来了,好奇发问。
云柏知没抬头,“给你吃的。”她说着从地上随手抓起一小撮土撒进药材。谢明看得清清楚楚,那把土里还有一截虫蚁……
谢明修养再好也忍不住皱眉,嘟囔道,“你这样的,如何为医的?没有一点医德。”
云柏知停下手,撩起眼皮看了谢明一眼,“你这样的,怎么富贵的?”
谢明自讨了没趣,看着云柏知熬药,突发奇想道,“你说你想找一个明主,那你看我怎样?迟早有一天我要回京城的,我做你的明主如何?”
这话刚出,云柏知停下手,看了一眼谢明一眼,“你对你的其他大才也如此草率吗?不如何,还请殿下明日就离开吧,我这儿庙小。”
这人是认真的,是真的在等明主,谢明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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