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好像出车祸了。”程颂闻声转头看去。
顾行决抬眼淡淡扫了眼事故中心,乌泱泱的一群人在马路对面围了起来,具体什么情况也看不清。
三五辆轿车被人群拦断,停在原地开着双闪,车鸣不止。
“早点回去休息吧。”顾行决收回眼神道。
程颂也跟着收回目光,看向顾行决:“那明天见啦。”
程颂的眼神在顾行决脸上停留很久,然后不舍地勾着顾行决脖子上的银项链,暧昧地拉近距,在他耳边说:“我会想你的。”
程颂不等顾行决回应,语罢快速松开人跑了。
顾行决眉头很轻地皱了下,扯了扯项链,看着狡猾的背影冷笑了声。随后长腿一跨坐上机车,利落地戴上头盔发动车子,“嗡”一声飞速行驶。
横穿马路时,那群乌泱泱的人已渐渐散开了,人群中被扶起来的人是──
陈颂!
头盔下黑色玻璃镜中的陈颂失去鲜明颜色,灰黑一片,额头流着褐色液体,一副闭目就再也不起的样子。
眼前的画面如电影慢放般撞进眼中,周遭一切的混沌喧嚣骤然静默失色。
顾行决猝然睁大双眸,浑身血液骤然降到零点。他调转车头强压车身迅速漂移,惊得四周的车急刹长鸣,马路转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差点发生车祸。
顾行决在破骂声中刹车跳下车,黑绿色的摩托被摔在一旁,他摘下头盔扔到一边,撞开人群,冲上前将陈颂用入怀中,颤抖着唇叫他:“……陈颂,你怎么样?啊?醒醒?”
顾行决发麻的手轻轻拍着陈颂的脸,刚触碰就被他滚烫的肌肤吓到了。
“你认识他吗?他刚闯红灯我没注意撞到他了。”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道,“我开的也是电瓶车,没很快,应该不严重的啊,可能就是皮外伤的样子,他怎么怎么……不会讹我吧?我已经报警了。”
顾行决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颤抖的指腹想去为他止血,可又害怕弄疼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陈颂忽然痛苦地皱起了眉毛,呼吸很沉重。
顾行决这才冷静许多,拿出手机叫救护车。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锋利地杀向那个中年男人:“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中年男人看顾行决骑着摩托来的,穿得跟黑涩会一样,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写着地痞流氓四个字。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中年男人憋着气:“明明是他闯红灯还想赖上我!我看他就是装的!别想讹我,我已经报警了!”
顾行决凌眉,目光阴沉地让人毛骨悚然:“闭嘴!”
中年男人被吓得浑身一抖,不敢说话。周围的人也被顾行决气场震慑住,纷纷离开了。只剩几个看热闹的也躲在远处看。
顾行决抱着怀里的陈颂来回检查了几遍。确实如男人所说伤势没那么重,之所以晕倒主要应该是因为发烧。
陈颂又瘦了很多,明明穿着衣服骨头还是硌得他疼。
陈颂发烧了,每年都会发烧一次。每次发烧都会可怜巴巴打电话给他。他都会难得心疼陈颂回来照顾陈颂。尽管有次还在国外海域潜水,他也立刻买票回了家。
陈颂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刚才吃饭好像就不舒服了,这次不舒服怎么不跟他说呢。
顾行决握着陈颂的手,生气又很无奈地说:“你就这么生气么。”
陈颂醒来的时候,浑身轻飘飘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纯白的天花板有些陌生,难闻的消毒水充斥着鼻尖。
他生理性抗拒这个气味,有些想吐。
陈颂艰难地眨了下眼皮,嗓子干疼得厉害。他转动眼眸,看到了靠在病床边睡着的顾行决,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泛起一层波澜,被那粗粒手掌握着的手,不可抑制地动了下,动也醒了顾行决。
顾行决见人醒了立马扶陈颂坐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喂进人的嘴里。
陈颂安静地喝了一整杯水。
“还要么。”顾行决拿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陈颂扯着嗓子冷冷地说:“谢谢,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顾行决有些受够了陈颂这副冷漠的态度,但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又不忍心发作,咬牙切齿地说:“你都不问问我怎么在这,啊?我照顾你一晚上,你就这态度?”
陈颂哑着嗓子,忽然红了眼:“你怎么在这还需要我帮你回忆么。不就是送人回学校,恰巧碰上麻烦的我么。”
顾行决一愣:“你都看到了?所以你才闯红灯?”
陈颂笑的很难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只是……我只是……”
陈颂说的话一句句都如刀割在喉咙上,鲜血淋漓,他实在做不到那么快就放下顾行决。
他嘴上的洒脱都是伪装,他说不下去了,他无法看着顾行决和别人在一起。
陈颂殷红的眼尾落下一颗滚烫的泪珠,他死死咬住嘴唇,咬的流出了血也想维护他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
陈颂的那滴泪好像落在了顾行决心上,烧起一片连绵不绝的火。
顾行决吻上陈颂紧闭的唇,温柔地舔舐吸吮着睲甜的血液,不断地安抚他:“那个人只是朋友。好久不见的高中校友,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别生气了好不好。”
“看把自己都气成什么样了。”顾行决坐到床上把人拉入怀中抱着,“再说了,是哪个人说要跟我断绝关系的。你的心要是有你的嘴那么硬就好了。”
顾行决在哄陈颂上很有一套,只要跟哄小孩那样轻声说话,不断亲亲他抱抱他,人就浑身软的连脾气都没了。
只不过这次人的确气狠了,简单几句很难哄好。
陈颂紧绷着一张脸,情绪并没有得到缓和,他只觉得顾行决的甜言蜜语很假,感受不到任何的真情实意。
因为他不是顾墨,是顾行决。
陈颂眼里的泪早已化作悲伤的情绪咽了回去,他又恢复成原来那副默然的样子:“顾……行决,即使你们两个真在一起了,也跟我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三年我无法当做从没发生过,就当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
顾行决顿了顿,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生命里溜走一样,令他焦躁不安,可他又无法解释这种情绪是什么,最后全被他用愤怒所诠释。
他惩罚似的咬了陈颂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在外面偷人的人是你吧,陈颂。云景笙那个老狐狸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你就这么着急想把我踹了?”
陈颂激烈地挣脱他的束缚,使劲浑身力气推他,尽管如此那一掌并没有什么力气,软绵绵地像撒娇。
但他语气悲切又愤怒,像只应激的猫:“你以为全世界都是和你一样是同性恋么?你怎么说我都可以,景笙哥他不是!”
顾行决呼吸重了几分,用力反抓住陈颂的手,将他压制在怀里,紧紧桎梏:“景笙哥?”
男人眼底一片阴翳,冷厉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意:“谁允许你叫的这么亲的?叫我就连名带姓的,嗯?我告诉你,他他妈就是死gay!”
陈颂气得发抖,不管怎么挣脱也无法逃离顾行决钳具般的双臂,心底无处发泄的怒意化作利齿上的毒,狠狠咬住顾行决的手。
顾行决吃痛地皱眉,自虐般任他咬着,疼痛的感觉像钢丝般扫过他心上,酸痒的感觉让他痛快许多,他冷笑一声:“你应该很高兴吧?云景笙是个同性恋,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狐狸。玩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着我不好么?嗯?”顾行决掐住陈颂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他云景笙能给你什么我顾行决给不了的?”
顾行决蛇蝎般的双眸绽射阴狠狡黠的寒光,满脸戏谑嘲讽,像是顽劣的捕猎者,将陈颂的仅剩的尊严彻底碾碎。
陈颂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人,目光驻留在顾行决的断眉上,心里慌张又害怕,有什么不可抗拒又看不到摸不着的力量在无形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那颗炽热不断奉献燃烧的心脏在失去名为“顾墨”的氧气后,渐渐趋近于覆灭。
陈颂双眼酸涩,垂眸的目光落在顾行决脖颈间的银项链上,面对无法挣脱的束缚放弃抵抗:“他只是我很尊敬的老师,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陈颂的声音很轻,轻到能听见细微的,努力抑制的哽咽。
顾行决一顿,不自觉地放松了些禁锢的力道,有一瞬间的愣神,汹涌的怒意缓缓散去。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灰蒙蒙的天加深了病房的压抑。
顾行决见陈颂一副快要碎掉的可怜样,忍不住又好脾气地哄了哄他:“好了我知道了。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我和他弟认识,自然知道他是真的喜欢男人。所以你以后不要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和他单独出去,我不放心。还有,不要穿他的衣服。你没衣服我就带你去买几件。”
“顾行决,”陈颂淡淡地打断了他。如此冷漠又平静地叫着他真正名字时,顾行决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不回去了,我要住校。”
顾行决浓墨般的眉毛蹙起,松开他:“还没闹够么,陈颂。我已经给你不少台阶下了,你真要这样么。”
三年里,顾墨就像融进陈颂的骨血里,离开是他抽骨扒皮般撕裂的疼,痛彻心扉,怎么可能舍得。他也想沉沦,可清醒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再惊醒他,沉沦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是要承担灰飞烟灭的痛苦。
他只是一个普通无能的人,无力承受。
陈颂强压下细胞里难舍难分的喧嚣,面不改色道:“带我回家的人是顾墨,而你,”
“是顾行决。”陈颂抬眸在顾行决脸上流转,似乎试图找寻出他身上一丝一毫曾经顾墨的影子。
这个眼神令顾行决很不快,他读不懂陈颂疯子般的眼神,更无法理解他的固执和倔强:“顾墨就是我,顾墨就是顾行决,你是不是傻啊。就是个名字而已,我还是我啊。跟我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啊,只要我还站在你面前不就行了。”
陈颂眼底唯一的期待还是覆灭了,他摇摇头,目光移向窗外的雨:“顾墨和我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是。我和你之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你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执着于名字一样。”
顾行决都要给他绕晕了:“哪里不是了,你说?只要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陈颂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你走吧。”
顾行决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立马给他办了,让他哭喊着求饶。
可陈颂怅然若失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那个初夏的阴雨天,陈颂流着泪和他心如死灰地说自己没家了。
顾行决脑海里闪过谢砚尘说的话。
“我的顾大少,你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男人了。”
顾行决是不信的,但他承认多少有些触动。
顾行决拉起陈颂的手,再次抱起他,温声道:“陈颂。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你先把我认成穷光蛋。我一开始确实觉得有些好玩,觉得你瞎了眼,我这么英俊潇洒帅气多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把我当做穷光蛋。”
“我从小身边都是一群巴结我的人。”顾行决顿了下,眼里有一丝晦涩的闪烁又很快恢复如常,“不是贪图我的钱就是贪图我家的权利。我第一次接触你这样的傻子。不图我的钱,不图我家的权利,给我介绍工作,给我钱花,还给我做饭吃。”
“这种感觉很新奇,”顾行决粗粝的手掌玩弄着陈颂白如玉瓷般的手,“我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就不会再见了,也没解释。我这个人很怕麻烦,解释起来你未必也一时间相信。我那时候穿的破破烂烂是骑车摔得。至于手上这些茧和身上的伤是攀岩和一些极限运动留下的。我不是搬砖的。”
“那次见面后我偶尔会想起你,忍不住靠近你。也想过你擦亮眼睛,发现我真实身份后巴结我的样子。我会觉得可笑。可是我舍不得你变成和别人一样。”
顾行决在陈颂的眉间落下虔诚的吻:“因为你在我这很特别。”
顾行决说的话很慢,慢到如温热的潮水慢慢淹没陈颂的心脏,他心跳得十分厉害,生涩地眨了眨轻薄的眼皮。
顾行决从未和他说过自己的事,也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当一个话鲜少的人谈论起自己的事,像在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剥了出来。
真挚,炽热,滚烫。
陈颂无法消化顾行决话里的意思,脑子乱的一团浆。
顾行决不带任何**地亲吻着他的额头,眼睛,鼻梁,最终落在轻微起皮的唇上。用自己湿热的舌尖浇灌着干涩的嘴唇,低沉的嗓音如梦幻般柔情真切:“你体谅体谅我呗。嗯?”
陈颂任他亲吻着没说话,顾行决见他乖顺动摇的模样,一时动了情,加深了这个吻,紊乱交织的呼吸间唇齿纠缠。
陈颂被吻得脸上泛起红晕,像朵妖艳的玫瑰,迷人的花色一直蔓延至纯白细腻的脖颈间。
顾行决粗粝的指腹轻捏着他粉白的耳垂,眼神幽晦得看着他,语气有些低落:“我回家都看不到你。”
陈颂深深吸了口气,抿着唇,脑海中一直维持理智的那根线紧紧绷着,将他勒在悬崖之上,好像只要一断,他就不可救药地坠入深渊里。
他什么也没有,又在害怕失去什么呢?他只有顾墨,害怕失去的不就是顾墨么。
陈颂沉默了片刻道:“顾……行决,给我点时间吧。”
陈颂不知道这个时间是接受顾墨就是顾行决的时间,还是放下顾墨离开顾行决的时间。
如果未来遥不可及,那就沉迷现在吧。
陈颂在妥协,现实从不让他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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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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