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余,八百里加急军报撕裂了京城的宁静——沈青玉所率南征大军遭遇罕见瘟疫,战力十不存三。
黎明前的黑暗里,萧祺一身银甲立在丞相府门前,铠甲上凝着寒光。
我束发男装,背着沉甸甸的药箱牵马而出。父亲站在阶前,秋瓷和穆哲提着灯笼,火光在晨风中摇曳。
「谢相放心,」萧祺郑重抱拳,「本王以性命起誓,定护杳儿周全。」
马蹄声踏破晨雾,行至溪水淙淙处,萧祺将水袋递到我手中,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这道圣旨来得蹊跷。」他声音低沉得融进流水声中:「萧楠在朝堂上力荐,言我骁勇,赞你医术无双。此计最毒之处在于, 无论成败,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与沈青玉素来不睦,此计若成,一石三鸟——沈青玉恨我夺权,你清誉受损;若败,则折我臂膀。而他自己,永远是获利的那一个。」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最让本王忧心的,是你。军营重地,你以女子之身出入,纵使平安归来,京城悠悠众口也难以应对。若是不幸染上疫症……」
指节蓦地收紧,水袋在他掌中变形:「本王不敢想。」
我仰头饮尽清水:「殿下,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
「至于生死——」我将空水袋抛还给他,「我既敢来,便早已置之度外。」
踏入军营的瞬间,热浪裹挟着血腥与腐臭扑面而来。遍地可见瘫倒的士兵,面色青灰,有人蜷缩咳血,有人神志不清地撕扯绷带,露出溃烂皮肉。此时岭南正处盛夏,闷热让整个营区如同蒸笼, 死亡的气息像粘稠的蛛网,缠绕在每个角落。
萧祺笼着我的手腕,径直走向中央主帐。一名满脸烟尘的副将迎上,看到我时明显一愣。
「王爷,这位是……」
「谢相之女,谢沐杳,奉旨前来救治瘟疫。」萧祺声音冷峻。
副将脸色复杂,压低声音:「陛下竟派一位女医官来?这……沈将军他……」
萧祺抬手打断:「一切自有本王。」随即掀开帐帘。
浓重的药味令人窒息。
沈青玉躺在简易床榻上,素白里衣已被暗红血渍浸透。他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深陷高热昏迷。
我迅速系好面巾上前诊脉。指尖刚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他眼睫微颤,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
那双曾经寒寂的眸子此刻涣散无神,在我脸上停留瞬间,陷入更沉的昏迷。
银针在他几处要穴轻颤,疫毒与旧伤在脉象中纠缠成死结。喂服的药丸刚入喉,他喉结便剧烈滚动,仿佛在与体内恶魔搏斗。
收针时,我伸手探向他汗湿的额间,想要确认体温变化——
手腕突然被滚烫的手钳住!
他猩红的双目猛然睁开,另一只手迅速扯落我的面巾。粗重的呼吸喷在脸上,那双眼里翻涌着疯狂、悔恨与失而复得的惊喜。
「沐杳...是你...真的是你...」他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黏腻的蹭在我颈间:「这一次...我绝不负你...黄泉路...我陪你一起...」
我浑身一僵,仿佛被毒蛇缠住,前世冰冷的绝望与此刻滚烫的疯狂撕裂着我的神经。
「放开——!」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尽全力挣脱!
整个人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退。
萧祺闻声转身,箭步上前将我紧紧裹在怀中。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双手一次比一次用力攥住他的衣领, 却仍下意识地偏过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去观察沈青玉的瞳孔和唇色——疫病高热,最易惊厥伤神。
帐内仍不断传来沈青玉沙哑执拗的轻唤:「沐杳...别走...等我...」
声音渐弱,终归沉寂。
萧祺的掌心温热,一下下抚过我颤抖的脊背:「杳儿别怕,有本王在。」
我依旧在发抖,沈青玉此刻已经安静,萧祺将我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四目相对间,身边的副将幽幽长叹:
「将军高热三日,一直凌乱地念着『孩子』、『不要死』、『我错了』……还有……」他看了看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话音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兵刃交击的混乱声响!一名亲兵满脸是血地冲进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音色:
「报——王爷!不好了!东路营区听说陛下派了一个女医官,觉得是罔顾人命,把人命当做儿戏,正集结赶来!」
萧祺将我拽至身后,挺拔的背影隔绝了所有喧嚣。
「砰——!」
帐帘再一次被撞开!
一名满脸是血的亲兵踉跄扑入,声音惊惶欲裂:
「王爷!西路病患营的人也全冲出来了!他们高烧失智,见人就扑,和讨说法的弟兄们撞在了一处……全乱套了!」
萧祺眸中冷寂,声如金铁交击,压过帐外喧嚣:
「传令!」
「亲卫队即刻固守主帐百步——擅闯者,立斩!」
「再去告诉外面的人,」
「一炷香内,本王必给他们一个交代。」
「但在此刻——」
「谁敢踏前一步,格杀勿论!」
……
他转身看向我,眼中晕着不明的情绪。
「杳儿。」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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