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暗红在灰白余烬间起伏。
第一名伤兵被抬上来,高温让躯干无意识地抽搐,胸腹紫黑色瘀斑在火光下泛着不祥。每一次呼吸,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可怖的杂音。
骚动的人声在萧祺冷冽的扫视下渐渐沉寂。无数道目光 烙 在我后背和持针的手上。
我屏蔽所有杂念,指尖探得那缕微弱的脉搏。
银针破开膻中穴的瞬间,伤兵身体猛地反张如弓!
「噗——」浓稠的黑血喷溅上我素色袖口,晕开刺目的污迹。
「杀人了!这女人扎死人了!」帐外的死寂被瞬间点燃。
我未抬眼。指腹下,那缕游丝般的搏动——还在!
后续三针直封心脉。我取药递出:「温水化开,立即灌下。」
时间在压抑中被无限拉长。终于,他剧烈的痉挛平息,喉间可怖的声响被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取代。
帐外鼎沸的人声,第一次真正地、带着难以置信 低落下去。但这寂静甚是脆弱。
第二人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小腿伤口溃烂。塞入口中一团草药,烧红的匕首烙上腐肉时「嗤」响,他凄厉的哀嚎让周围人别过脸。但很快,他睁开眼,目光穿过痛苦的水雾,紧紧追随着我手上的动作。
「两个时辰内体温会降下来,三日后可生新肉。」我拭去颊边血点,喉间干涩发烫,「下一个。」
帐外陷入更深的寂静。
第三人被抬上来时,生气已微乎其微。副将脸色难看,萧祺向前一步,手无声复上我的手背。
我取出最长、最险的那根银针。
侧目,香炉里那柱香已快要燃尽。
针尖缓缓没入头顶百会穴,一丝极细的血线蜿蜒而下。我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指尖,与死神抢夺。
在香灰即将坠落的最后一瞬——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发出用力的抽气声!灰败的面颊透出一丝血色!
我心神一松,强烈的眩晕席卷而来,无力跌坐在血污中。
香灰无声落下。
我强撑着拔针,声音脱力:「三人性命,暂且……保住了。」
恰在此时 ,一阵穿帐风过,浸透血汗的面纱陡然滑落 。粘腻的血沾染了侧脸。
「她是……谢相家的千金!」死寂中,有人失声惊呼。
窃窃私语瞬间 炸开,如沸水泼入滚油。
萧祺侧身,将我的头轻靠在他肩头,正要开口——
被一声撕裂般的抽气声打断!
方才救回的第一名士兵,身体再度剧颤,浓黑血液不断从他口鼻涌出!
「是骗局!她作戏!管她是谁……」
「杀了她偿命!」
暴动的士兵冲垮亲卫防线,刀锋逼近。
萧祺的刀横亘在我与人群之间,寒光一闪,径直划开他自己的掌心!
鲜红的血涌出,沿刀身纹路流淌,砸进尘土。
「瘟疫入血,传染倍增——」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沙场淬炼出的、 能冻彻血液的寒意 , 如同冰锥刺破喧嚣 :「谁想第一个来试?」
是中毒! 目光疾扫过症状,心下一片冰凉。没有时间了! 我快速扯下玄鸟玉佩,刮下药粉确认无误后碾碎,将药丸塞入士兵口中。
萧祺染血的手紧握刀柄,目光如鹰隼扫过全场:
「她若存心不良,何必踏入这必死之地?」
「她若贪慕虚荣,此刻该安坐京华锦绣堆中,而非跪在此地,沾染满身血污!」
刀尖倏地指向地上士兵,厉声喝问:
「他是中毒!你们此刻冲上来,是想救他,还是催他速死?!」
骚动的人群僵滞原地。
萧祺声音沉静中带着不容置疑:
「信她,我们一起活着回家。」
「疑她,我的刀,不介意先行送诸位一程。」
「现在——全部退后十步,让医者施救。」
「违令者,依军法,立斩不赦!」
我的手指在药箱与银针间往复。约莫半柱香后,狂乱的脉象终于平稳。
一根针自我脱力指间滑落,旁边士兵慌忙拾起时,我的下一针已精准刺入另一穴道。
生死之隔,就在瞬息。
终于,那士兵眼睑颤动,气若游丝:「谢……谢……」
我拔出银针,对他轻轻摇头:
「该说谢的是我,谢你们守住边境,才让我等京中贵女,还能安稳度日。」
我看向一张张年轻却伤痕累累的脸,声音有些发涩:
「是你们,受苦了。」
话音落下,四野无声,随即响起了压抑的哽咽。
......
我默默垂首整理狼藉的药箱。萧祺还刀入鞘。
副将连滚带爬扑到榻前,颤声高呼:「将军醒了!」
人群瞬间被点燃:「将军醒了!」「有救了!」
沈青玉勉力撑身走到门口,抚胸喘息:「谢小姐的医术,承自神医莫栖寒……兄弟们,尽可放心。」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后,落在我身上,情绪复杂:「沐杳……」
我放缓擦拭银针的动作,没有抬头。
萧祺踏前一步,身形将我完全护在身后。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压下了渐落的私语 :
「诸位看清楚了!谢沐杳,是本王以命作保的妻!」
「若无万全把握,我绝不会让她踏足此等险境。」
「待此间疫清毒散,我必带你们——重返家园!再将所有犯境之敌,诛灭殆尽!」
士兵的欢呼震天响。我疲惫地握住萧祺的手以作回应,却瞥见沈青玉望来的那道目光——复杂、探究,深处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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