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扒开了她的右眼皮,紧接着一束光照在她的眼眸上。
她随着光转转眼珠,余光瞥见房间里整齐摆放着四张高低床,自己躺在最靠里的下铺。
“看着我,你的名字代号是什么?”面前的女人关掉灯光,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只感觉头痛欲裂,看到那人嘴唇上下扇动,花了几秒才捕捉到零星几个词汇。
“名字…名字”她在心里默念,几乎是一瞬间,“谈筝”两个字就从脑海中蹦出来。于是她颤抖着开口:“我叫…谈筝。”
那女人艰难地咽咽口水,喉结上刻着的“T”形标记撑起又垮下。“我不是问你你的名字,我是说…算了,你站起来仔细看看,这里有几个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祂”闯入了谈筝的视野。
环顾四周,五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女人神色各异,或站或坐。谈筝正欲回答,却突然留意到斜前方的上铺坐着一个黑衣女人。那人伸手撩开乱糟糟的黑发,露出瓷白的脸颊与明艳的五官,一双浅金色的眸子镶在脸上,看模样似是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迎面对上谈筝的目光,那人歪头冲她笑笑,手指曲起比出一个“六”。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莫名的兴奋淹没了谈筝,其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恐惧,让她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本想低下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那人身上。
“在看什么呢,快回答我啊!还是说,那里——那里有人!”那女人挡住她的视线,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面上神情凝重,几近崩溃。
谈筝目瞪口呆,她偏过头,越过那女人的卷棒,惊讶地垫起脚看祂。那人双手抱膝,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面上依旧噙着淡淡的微笑。
“只有你能看见我。”谈筝读懂了祂的口型。
“一共有六个人,加上我。”某种怪异的感觉驱使她说出违心的话,然而等她回过神再看那个角落,却差点惊叫出声。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那里多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高低床。
白衣女人的表情瞬间崩塌,仿佛一直憋着的气忽然泄了。 “'谜'应该离开了。按老办法办。”她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睨了谈筝一眼。
几人冲上来按住她,一个人给她注射了一支药物,另一个人则掏出小刀在她手心上划了两刀。随后两人架住她将她拖出门去。
谈筝艰难地回头,意识朦胧间她看到裙摆掠过门廊,如同黑色的浪潮。
潮湿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她从苍白的光影里醒来。
有人拉开了她的右眼皮,紧接着一束光照在她的眼瞳上。
面前的女人关掉灯光,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着我,你的名字代号是什么?”
谈筝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瞥见手心处的伤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包扎,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人。
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口吻。一个疯狂却又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抿了抿唇,迟疑地开口:“我叫谈筝。”
那女人艰难地咽咽口水,喉结上刻着的“T”形标记撑起又垮下。“我不是问你你的名字,我是说…算了,你站起来仔细看看,这里有几个人?”
她敏锐地感知到,那女人的语调有些上扬,带着几丝兴奋,丝毫不复原先的恐惧与胆怯。一瞬间,谈筝抓住了祂的破绽。
“我一直以为,你们这样的……只能模仿人类的外形。她们称呼你为'谜',对吗?”谈筝沙哑的嗓音在房间中回荡。
“谜”咀嚼着谈筝的话,眉毛皱成一团。“你能看见我,还能认出我。是我模仿的不像吗?”
谈筝下意识往后缩,她无法从“谜”那浅金色的眼眸揣测出任何情绪,恐惧在某一刻转化成了实质性的东西,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如同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脆弱得不堪一击而又满怀恐惧。
“谜”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惧意。“你在害怕什么,担心我会恼羞成怒然后杀了你吗?”
祂大笑着,空间在霎时间碎裂 、坍塌。暖色的灯光一缕缕射进来,“谜”的面容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中,又倏地不见了。
谈筝再回过神,已置身于温暖的船舱内。她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逐渐安定下来。透过窗隐约能见到海面上翻滚的点点浪花,天际低垂的云霞映出一方绚烂的血色,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夜幕降临。
“谜”坐在床边,俯下身看她。“你很喜欢戏弄人吗?”谈筝问道,面上显露出些许愠色。
“胡老么(济南方言,意为瞎说)!我分明只戏弄了你一次。”祂挑了挑眉,葱白的手指绕着鬓间几缕碎发,随后补充道:“当然,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说完勾起唇得意地笑。
谈筝却不恼,反倒是被祂引了兴趣。“你怎么会说济南方言,你是济南来的?”
“谜”脸上的笑一点点垮掉。谈筝感觉祂脸上似乎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那双眸子突然空洞得可怕。
“也许吧,我忘记了。她们封印了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大多记不清了。”过了许久,“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她们?之前那几个穿白色防护服的吗?她们现在去哪里了?我又在哪里?”
“我和她们做了一个游戏,叫作看不见的人。我在她们身上刻下印记,她们知道我的存在却无法看到我,”祂指了指谈筝手心的纱布,继续说道:“她们也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希望我带走你放过她们。你现在在普瑞医药公司的实验船上。”
“印记?”谈筝眼前浮现出那个那女人喉部怪异的“T”形标记,下意识低头看向手心。“T形,T形。”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忆的土壤中似乎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直到“谜” 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你呢,谈筝,你是第四组实验者吗?”
谈筝提了提被子,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事实上她也遗忘了之前的大部分事情,所幸“谜”刚才那句济南方言唤醒了她的少部分记忆。
“实验者?我不是实验者,”她摇了摇头,进而补充道:“我是一名刚入职不久的调查记者。至于调查目的,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于是“谜”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很空洞近似于迷惘的神情。“普瑞医药公司正在船上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你应该是来调查这个的。”祂伸出手,将她遮住脸部的被子一点点往下拉。
谈筝蹙起眉,千万种疑问哽在喉咙里。关于人体实验,关于先前那五人的去处,关于那张多出来的床……在她准备发问时,她先一步留意到了紧靠着墙的衣柜。
衣柜边缘正不断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色液体,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衣柜里有什么?”她问道。
“谜”垂下眼帘,似乎在考量是否要将事实和盘托出。最终祂略带迟疑地开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谈筝显然不满意这样的说法。“给我看看。”她盯着“谜”说道。
祂起身打开衣柜,四件带血的防护服映入眼帘。
谈筝如同触电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我不穿——”刚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问题横亘在她面前——第五件防护服去哪里了?
“谜”挺起脊背,后退几步,一点点舷窗,似乎想要挡住什么,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谈筝突然意识到什么,推开“谜”扑向舷窗,近乎称得上惨烈的场景就这样直挺挺地摆在她面前。
甲板上铺满了脖子反扭的海鸟尸体,先前那女人躺在正中央,身体正微微起伏。防护服的颈部出现了一道整齐的切口,暗红的血液渗出来,沿着甲板的纹路蔓延。隐约能见到那人的眼睛睁的很大,瞳孔近乎完全扩散,几根手指还在微微抽动,做着最后的挣扎。
“轮船撞上海鸟通常象征着厄运即将到来,”“谜”眯起眼,对所做的一切非常满意。留意到谈筝不可思议的眼神,祂微微收敛了脸上愉悦的笑容,补充道:“如果不想穿死人的衣服,你也可以在她死前把她的防护服扒拉下来。”
“毕竟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没有办法弄到一件全新的防护服。”祂冲谈筝摊了摊手。
谈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内心涌出的情绪并非仅有恐惧,更多的是震惊与迷惘。她逐渐意识到“谜”根本无法用一个或几个简单的词汇来定义,祂复杂多变,以模仿人类的外形与行为特征为乐,会说人类的语言,甚是能够像人一样思考,而祂做出来的事情却十分荒诞与离奇。
“谜”的行为根本不符合常理,也无法被预判。
更让谈筝难以理解的是,记忆里关于“谜”的部分出现了大块大块的空白,然而“谜”却时常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如同就别重逢的故人。甚至哪怕她已经窥见了祂的喜怒无常与残忍,当她再次想到祂,心中的兴奋依然可以压过恐惧。
迷茫的情绪顺着血液流经身体的每个部位,如同爬上肌肤的虫子。她在逐渐失去对某些事情的控制,可怕的是她无法改变任何事。
“谜”站在阴影里看她,嘴唇张开又合拢,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谈筝扶到床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谈筝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祂纤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墙面,瓷白的脸上浮现出近似懊悔与不解的神情。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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