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要我帮你找一个姓名、年龄、外貌和身份全部都未知的女人？你确定她真的在船上吗，即使在船上，我们连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谈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偶尔烦躁地踢一下床头柜的柜脚。
“我能确定她在船上，并且她还活着，”谜用手托着下巴，目光透过舷窗移向遥远的天边。“是她唤醒了我。还有一条信息，她对坚果过敏。”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去找她？一个一个人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现在怀疑她可能是实验者的一员。可以先从实验室调查做起，如果能找到实验者名单就再好不过了。总之，我先协助你调查，找人的事情慢慢来。”“谜”转过身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黑色的包递给谈筝。“这是你的调查设备，我在实验者宿舍里找到的，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设备？”谈筝接过包打开，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暗访摄像头，单反相机，领夹麦克风，手持云台，录音笔……”她清点着熟悉的设备，心一点点雀跃起来。
“我们最好今晚就开始调查，今晚所有的实验人员恰好都不在。或许从明天起我们就要开始考虑身份的问题。”
“身份？”谈筝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注视着“谜”。
“你以为我们住的是谁的房间？当然，今晚还暂时不用穿防护服。”祂调皮地朝谈筝眨眨眼，“需要用到防护服的区域在A区最里层，必须使用特定的生物密钥才能进入。我们暂时只能在A区外层进行调查。这种情况下，防护服的唯一作用是增加你被人发现的几率。”
“走吧。”“谜”提上手提包打开门，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两人肩并肩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谈筝扶着墙一点点向前摸索，黑暗阻碍了她的视线，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咚！”她猝不及防地踢到了什么东西，硬物撞击的响声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谈筝险些跪倒在地，情急之下下意识牵住“谜”的手。
“谜”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她冷汗涔涔的手。“只是踢到了箱子。你还好吗？”
“没事了，继续走。”谈筝虚弱地点点头。
不知道沉默着走了多久，她听到了“谜” 清亮的嗓音。“其实我不是济南人，我的家在北海。”浅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荧荧的光。
“北海的气候还行，冬天很暖和，当地人对外来人口的包容度也挺高的。我在那里买了一栋近海的别墅，花园里种了珊瑚藤和薰衣草。白天我在屋子里炒股或者经营虚拟货币，傍晚去夜市买一块钱一只的生蚝，和她一起站在海边看日落。”
“她？你要找的那个人吗？”她听到“谜”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你们住在一起，她是你的爱人吗？”
“谜”沉默了几秒。“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对我来说，她是很重要的人。”
“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觉得，和你说话也许可以让你不那么紧张。”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谈筝渐渐放松下来，在某一个瞬间，她似乎觉得“谜”并没有想象中要吓人，但随即甲板上的尸体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随机她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没过多久，走廊尽头的电梯出现在眼前。
“谜”轻车熟路地按下数字“3”，电梯门合上又打开，电梯外已是另一番景象。
借着昏暗的灯光，谈筝勉强看清了实验室的布局。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圆桌上杂乱地堆放着文件和电脑。圆桌周围环绕着六间玻璃房，隐隐约约能见到里面放置着实验者。
谈筝正准备拿出相机拍摄，翻找了几下才想起拍摄设备没有收到包里。“我们回去拿吧。”“谜”提起包转身准备离开。
“哎！”谈筝叫住祂，“我留下来看看有没有实验者名单，时间不等人，说不准她们什么时间回来。”
“你一个人——”“谜”迟疑着，似乎有些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吧。”
谈筝目送着祂走进电梯，随后便开始翻照文件。然而就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
她感到自己正在被观测。她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注视她，准确来说，四周的每一样事物，桌子，文件，甚至是空气，都好像长满了眼睛，密密麻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剧烈地喘息着，自欺欺人一般合上眼睛，被窥探的感觉却只增未减。
她仿佛听到未知的虚空中传来声响：“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周围的空间似乎在扭曲，时而扩大时而缩小。她努力集中精力，扒拉着桌上的文件，却发现每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你会在17岁时溺亡！
“我会在17岁时溺亡，我会在17岁时溺亡。”她跪倒在地，不受控制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干呕着，颤抖着，恐惧化作利刃，轻而易举地戳穿了她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
“谈筝，谈筝！你怎么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终于看到“谜”提着包冲过来扶起她，她流着泪，依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谜”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不可名状的恐惧一瞬间就消失了。那种奇怪的，被观测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周围的一切都恢复正常。她随手拿起一张文件，瞥见上面整齐排列着的、大段大段的英文字母。
“我才离开了五分钟。这里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谈筝说出了一句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她说：“从尾巴开始吃鱼会带来厄运。”
某处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她补充道：“数星星和晚上剪指甲也是不吉利的。无意间穿衣服是吉利的。”
“谜”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流露出关切。“我们回去吧。你还走得动路吗？”祂轻声发问，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我没事。我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要怎么讲述。好像是一个预言？一个无法摆脱的预言，有什么东西在提醒我无法摆脱，我一直在被注视着。”谈筝双手抱膝蜷缩着，想要讲述方才发生的事情，却感到思绪有些混乱。
“预言是，我17岁的时候会溺水而亡。我现在已经25岁了，可我还是感觉——这个预言一定会发生。最奇怪的一点在于，你回来的时候，刚才的种种怪象全部消失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谈筝虚弱地合上眼。
她听到“谜”似乎在自言自语。“观测者？”
“什么？”她睁开眼问道。
“我是说，既然你今年25岁了，预言对你肯定就失效了。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当成一个——”
“当成什么？”谈筝睁开眼问道。
“当成——算了，我们回去吧。调查的事情后面再说。”
“来都来了，至少检查一下文件再走。如果时间够还能拍摄一下玻璃房里的实验者。”谈筝挣扎着站起来，起身去取单反相机。
“谜”并没有阻拦她，祂盯着电梯门看了一会一面走动一面环顾着实验室，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对谈筝说：“记得往实验室跑。”
“受试者登记情况，4—实验报告，药品使用记录。行，我知道了。”谈筝趴在桌子边翻照着文件，随口回应着。
“我是认真的。被人发现了就往实验室跑。你重复一遍。”
“被人发现了就往实验室跑。”谈筝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找到了，受试者名单！你来看——”她高举起一份文件，脸上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电梯门忽然打开，一束强光照在她脸上。“站住，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谈筝用手挡住光，勉强看清电梯门口立着一黑衣人，防弹背心上印着“普瑞医药公司”的字样。那人左手拿着强光手电筒，右手按着腰间的枪，看样子像是实验室的安保人员。
“完蛋了。”谈筝攥紧手中的文件，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人看到她脖颈上挂着的相机，往她身侧望了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你是记者。你的同伙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躲到哪里去了？”
“祂刚刚不是就在我的左手边——”谈筝默念着，回头去找“谜”，随后差点惊到了下巴。她的左侧只有那张白色的圆桌，哪里有人。
“不对，不对。”她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她扭过头向右看是，她终于发现了那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右侧也有一张圆桌。
她想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扭过头朝左看。视线逐渐上移的过程中，她意识到，“左侧多了一张桌子”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她的右侧有一张桌子和四间玻璃房，左侧也有一张桌子和四间玻璃房。
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左侧那张桌子上堆叠的文件与电脑与右侧一模一样，甚至连歪斜的角度都丝毫不差。
事实上，与其说左侧多了一张桌子和两件玻璃房，还不如说，左侧多了一个空间——右侧的空间被复制，覆盖在了左侧原有的空间之上。整个房间以她站立的位置为中轴线，呈现轴对称。
感受到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她眼前浮现出之前房间里多出来的高低床，两个相似的场景霎时间产生了某种紧密的联系。
“祂没有走。祂一直都在。”谈筝抬起头，瞳孔映出她心底的恐惧与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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